終於,時間把我打磨成最初的模樣,沒有了稜角,沒有了張揚。在繁華的城市裡學會了安安靜靜的生活,在人來人往中浮浮澱澱的歲月里,靜守花開。
那年,小四寫,左手是過目不忘的螢火,右手是十年一個漫長的打坐,只是時間忘記了等我。流年裡一路的走走停停,依舊是一個人的旅途荒涼,依舊是一個人的地老天荒。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心也慢慢的頹傷。明目張胆地穿梭在人海茫茫的街道,看不到熟悉的面孔,轉身,又是一片蒼涼。一輛單車,一個背包,空氣里散發青春的氣息。邂逅如同一場初見,譜一闋新詞。碎碎念過後終是選擇了遺忘,只是,忘記了春夏秋冬,唯獨沒有忘記你的臉。你說,這是不是一個我們誰都沒有想到的結局?
2010年,我十六歲。那一年是父母離異的第六個年頭,你是在這一年闖入我的生活的。在此之前,我忘記了快樂的味道,開始漸漸的習慣了黑色與寂寞,每天躲避着陽光生長,然而,就在這時,光亮來臨,它刺疼了我的乾涸的眼,灼傷了我枯萎的心。
“夏千紫,我叫許如年,你爸爸和我媽媽結婚了,你就要叫我哥哥。”這個英俊的男孩站在我身邊時,一股清爽之氣迎面撲來。
“千紫,快叫媽媽和哥哥。”夏章站在我身後,看着我。
“我沒有媽媽,我媽媽不要我了,你不是我媽媽。”我對着這個陌生的女人喊了起來。
“怎麼說話呢。”夏章一巴掌打了過來。
那一晚,我跑了出去,一個人在大街上晃蕩。快到十點多時,我看到了那個叫螞蟻的樂隊。我喜歡這個由六個男孩子組成的樂隊,當重金屬撞擊着耳膜時,五顏六色的世界誰也看不清誰。我對着空氣大喊螞蟻。我想,我需要一個人牽着我的手在上面走,大步特走,一直走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我想我要把所有的悲傷徹底丟乾淨,變成一個完完全全的好孩子。走到我累了,疲憊了,想睡了時,有一個人可以安靜的靠一下,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夢想。
我一個人蹲在馬路上,雙手抱着膝蓋,看着梧桐葉一片一片地落下,我知道又一個生命離開了,眼淚搖搖欲墜時,心也開始顫抖。
她們說,我是一個極端的孩子,下雨天肆無忌憚的奔跑,冬日裡喝加冰的奶茶,喜歡一個人堅強,會從暮色四合一路向北走到燈火闌珊,漫無止境的悲傷,冰冷入心。
她們說,我需要一個人一起生活。
“夏千紫,回家了。”身後傳來陌生的聲音。
我所期待的,是過眼不忘的溫柔,我所期待的,是一個轉身,就看到你的側臉。
“夏千紫,你打算在大街上坐一個晚上嗎?”
“許如年,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那你和我回家。”
“與你無關。”我生硬的拒絕着與許如年的對話。
“好啊,那我陪你。”
許如年坐在了我的身邊。,這一年的秋天,格外的冷,瑟瑟的風吹過時,我開始發抖,許如年把自己的外套脫下披在了我的身上。
街邊燈火迷離,我閉上眼睛輕輕的靠在他的身旁,腦海里出現那些父母在一起時的畫面,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在很久以前,我是不會哭的,我倔強的不會讓一滴眼淚流出來,也不會輕易讓別人看出我的脆弱。
“千紫,你醒了?”醒來后,我看到夏章和許如年焦急的臉。
“嗯,我沒事。”
“爸,你去忙吧,我看着千紫就好了。”許如年溫和的說。
“恩恩,好的孩子。”夏章對許如年露出滿意的笑臉。
爸爸出去后,許如年開始忙碌着收拾屋子,我看着他,突然發現他真的很懂事,很乖。
“如年,我要喝水。”
“來,慢點,小心燙。”
“我們出去轉轉吧。”
“好的,等我給你拿鞋子。”
我們走出屋子后,我帶許如年去了螞蟻樂隊所在的地方。許如年說,他也喜歡搖滾,喜歡金屬發出的聲音。我承認,這一刻,我有些喜歡這個男孩子,喜歡他給人的安靜,溫和的感覺。
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了一年,不經意間已是2011年的開始。
2011年,父親和阿姨都非常忙。家裡經常只剩下我和許如年。
猶新記得出事的那天。許如年是在早上接了一個電話后出去的。走之前,他給我準備好了早餐,給了零花錢讓我中午自己買點吃的。我從中午等到晚上,還是不見他回來。第二天早上,夏章回來,告訴我,許如年在一家酒吧打工時,看見幾個男孩子欺負一個女孩,為了救那個女孩,而誤殺了其中的一個男孩子。已經被警察抓起來了,可能會在監獄里度過很長的時間。
那段日子裡,阿姨每天都是以淚洗面,夏章也在各地奔波找各種關係。
2011年3月,許如年正式被判為有期徒刑5年。
五年的時間,太過於漫長。2011年的我17歲,2011年的許如年19歲,正值青春年少。
許如年入獄后,我一直留在家裡陪着阿姨。那段日子裡,我和阿姨的關係也有了好轉。阿姨告訴我,要學會原諒媽媽,也許,她當初離開 我和爸爸是有苦衷的。後來,在和阿姨的聊天中,我發現,眼前的這個女人已沒有了當初的風姿,沒有了當初的容貌,兩鬢也長出了許多的白髮。
2011年8月,我剪掉了長發,染回了最初的顏色,摘下了耳釘,鼻花,不再進娛樂場所,也離開了搖滾,開始了安安靜靜地高三生活。
如果說,成長就是一瞬間,那麼,悔恨就是一輩子。2011年,即將結束時,夏章答應帶我和阿姨去看大海。
記憶里的那天出門時風和日麗,可是當我們到達海灘后,天空突然颳起了大風,海灘上的安全警報開始響起,這時,還有,還有一個小男孩在海邊玩。我們都已撤離至安全地帶。安全警報又響起了三次,夏章沖向了那個男孩,後來,漸漸的,海面恢復了平靜,夏章和那個孩子慢慢的消失。
夏章,我最愛的父親,我聽到了阿姨歇斯底里的呼喊,我看到夏章在天空對我微笑。我攙起阿姨慢慢的離開了海灘。我知道,我該長大了,該承擔起那份責任了。
2012年9月,我離開了那個讓我夢魘不斷的城市,去了外地上大學。當我站在異地的街道上時,心裡有了莫名的輕鬆。因為陌生的地方,會給人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夏章離開后的第一年,我每天晚上都會聽到刺耳的海嘯聲,看到父親站在桌子旁邊對我說話,可是,無論我怎麼哭喊,他都會離我越來越遠。
2013年,父親生前設計的藝術品獲獎,我代表父親去領獎。父親設計的是一個被托在掌心裡的小女孩。後來的日子裡,我回去收拾了父親的書房,裡面有父親的一本筆記本,那是父親記錄我成長的日記,一頁一頁的翻過時,眼淚止不住的流動。
這一年,我陪阿姨去看了許如年,三年的時間,許如年蒼老了不少,阿姨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流淚。許如年轉過身後,又坐下,說了一句話,像一句祈求,又像一句不舍,他說:“夏千紫,以前是我照顧你,現在,就這一次,我求你,照顧好我媽媽。”
2013年末,我拉着行李,帶着阿姨走在我生活了19年的城市的街上,突然間覺得這個城市太過於蒼老,太過於沉重。
許如年,我不回頭,我朝前走。我和阿姨等你回來,好嗎?
夏章,2014年即將開始,你會不會還在天空中對着我笑。
許如年,如有機會,我許你地老天荒。
夏章,如果生死有輪迴,那麼下輩子,我祈求,你遇到一個很好的女兒,遇到一個值得你愛的女兒,不要在遇到我。
夏章,你看,有小孩在放煙花,你說,你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陪我看過一場煙花。這一次,會不會我們在一起看呢。
夏章,我想你了,你呢,有沒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