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牙子一個人早早的駕駛着拖拉機,向著離我們隊里最遠的另一個生產隊馳去。這是運送剩下的最後的一個生產隊的糧谷了。這麼多天不停的奔波和勞累,加之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讓狗牙子感到心力交瘁腦袋發脹,眼睛老是有點打架。他想,忙完今天就好了,以後就再也不用這麼的辛苦。
拖拉機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跳動着,跳動着。狗牙子紅紅的帶血絲的眼睛也在不停的眨動着,眨動着。拖拉機上過一個坡來然後又上了一個坡,前面就是一條很直很陡的長長的山路。眼睛困得實在是睜不開的狗牙子,竟然不想失去這個省油的好機會。他全力的睜開眼睛的同時,是用左手緊緊的握着拖拉機的把手,緊接着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把拖拉機的檔拔出來,迅速地往中間空擋的部位一放:只聽見‘噼里啪啦’失去控制的拖拉機帶着轟轟隆隆的響聲,就像是一匹脫了疆繩的野馬,發瘋似的往前疾奔。也許是坡陡,也許是拖拉機的速度又明顯的太快,跳動着的拖拉機在狗牙子的手上已經是不聽指揮的亂跑。“飛車”?緊張出汗明白過來的狗牙子連忙用腳狠狠的踩了一腳剎車,竟然是沒有半點的反應。邪門?難道剎車也出了問題?不清楚緣由的狗牙子,挖空了腦袋怎麼也搞不明白的時候,拖拉機在下陡坡超速度慣性的帶動下,竟是越來越快,越來越響:“轟隆,轟隆……”突然,盤山公路前面的一個大角度的急轉彎,讓眼睛發獃木然的狗牙子看不到前面的路了,而往前直奔的拖拉機還是一如既往的往前飛奔……只聽到‘蓬’的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直行的拖拉機飛下公路后,全力地撞上了山中一顆齊碗粗的松樹。‘噗’,拖拉機被松樹突然的一阻、一停:於是,就把來不急反應的狗牙子,借勢狠狠的拋向了拖拉機的正前方米多遠的一棵大樟樹。哎!拖拉機如果被松樹就那樣永遠的卡住多好啊,誰知它巨大的慣性力撞斷松樹也就只是停留了那麼短短的幾秒鐘的時間,還是對着大樟樹大鵬展翅似的迎面直撲過來。就這樣,正好對着從半空掉下來的驚恐萬狀的狗牙子猛撲上去。於是,悲劇就這樣發生了:樟樹的大樹榦和拖拉機的車頭把狗牙子就死死的擠在了中間。只聽見狗牙子大“啊”一聲痛苦大叫的同時,大把的大塊的血隨即從狗牙子的嘴裡‘噴’了出來。很快,身體前面被血一下噴紅了大半邊的狗牙子,睜大自己紅紅的眼睛,死死的望着和他同甘共苦了大半年的鐵拖拉機,隨即紅紅的血也噴向了無情的拖拉機的車頭。
中午,坐在飯桌旁吃飯的四妖精一點的胃口都沒有。不停跳動的右眼,讓她頻頻直跳的胸口總是感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衝動和煩躁。“左眼跳財,右眼跳禍,該不會是有什麼不詳之兆吧?”她的嘴巴在不停不安的嘮叨着:“身體好好的老兩口出門做裁縫去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難道是老公狗牙子有事情要發生?”隨即四妖精就罵自己了:“不會?老公是一個開了半年車的老駕駛員了,技術是全隊公認的第一,自己肯定是在瞎糊想?呀!自己也真是個豬婆娘,怎麼能想這種無聊的事,詛咒自己的丈夫呢?”望着已經吃完飯的兩個兒子背起書包上學的背影,她的目光看得有點發獃和迷惘。直到兒子們從她的視線中慢慢消失,她才收起自己失神的眼光。在桌子上端起飯碗,站起身來就準備到廚房裡把飯裡面倒點茶混着吃。不想浪費糧食的她,還是想把那碗白米飯咽下去。誰知,手上的飯碗好像是故意不聽使喚,突然的從她抓住的手中一滑“啪”的一聲,就掉到了地上。
“唉?今天是怎麼了?老是魂不守舍的,自己要死啊?”望着散落一地的碎磁片和白花花的大米飯,她自己也顯得非常的生氣。就在她打算拿掃帚來掃清理乾淨的時候,只聽見外面傳來了很大的喊叫聲。
“弟妹啊,狗牙子出事了。”原來是跑着的牛伯在坪里大聲的喊着。
“啊?牛哥,出什麼事了?要緊不?”慌張的四妖精連忙跑出屋子。
“今天早上他開的拖拉機撞斷樹后,也把他自己給撞了。人現在已經送到了縣城的醫院,具體的情況我現在還不是很清楚。”跑來的牛伯打着遮掩的解釋着。汗水把他的衣服都濕了個全透。
“那怎麼得了?厲害不?嗚嗚……”四妖精說著話的同時,隨即,人就跟着哭起來了。緊接着,人也好像不穩的往前一歪。
“弟妹,你先不要激動。咱們趕快去縣城吧!我估計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反應迅速的牛伯邊說邊抓着了四妖精的手,不由分說拉着四妖精兩個人就匆忙的趕在去縣城的路上了。
四妖精和彭叔兩個人花了整整的一個半小時徒步趕到縣城的醫院時,已經是累得筋疲力盡上氣不接下氣了。一到醫院的大門口,雙腿發軟內外焦急走不動的四妖精人就虛脫的倒在了地上。慌得牛伯又連忙把她拉起來,然後用兩隻手死死的架住她的整個的人,摞着她就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尋找醫院的急救室。沒有目標,還是沒有找到急救室,急死人了。
“護士同志,今天來了一個病人在哪個急救室?”找不到醫院的急救室,靈機一動的牛伯大聲喘着氣十分疲憊的問着護士。
“我們醫院每天來那麼多的病人?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個啊?神經病。”一個和別人眉飛色舞正說著話的年輕護士,望着農民樣子的牛伯迅速的把臉上的笑容一收,板著臉上的橫肉不耐煩的回答。
“喂?護士同志,你怎麼是這個態度?你當醫生的是怎麼為人民服務的啊?”牛伯喘氣的同時有點帶火藥味的語氣。
“為人民服務是為大眾。難道你是要我為你一個人服務啊?你是什麼大人物嗎?還不是土包子一個。”被打斷說話的年輕護士,鼓着雙眼努着嘴的對着牛伯強詞奪理。
“唉?你們醫院怎麼有你這號護士?一點家教都沒有?”牛伯的嘴巴在發抖了。
“我沒家教?呵呵!老東西你有家教啊?”年輕護士翻動着她的白眼兇狠的回罵著。
“喲?你這無知無識的東西還真的較勁了是不?老子今天不是有大事情的話?我一定教訓你這個沒文化沒教養不學好樣的東西。”牛伯氣得是大罵年輕護士,同時又無可奈何的扶住東倒西歪無力的四妖精。
“老娘難道還怕你不成?老東西?來呀?你不來就是孬種?”年輕護士已經指着手指跺着腳的幾乎瘋狂了。
“醫生,我的娘噢!我求求您不要鬧了好不好?我是要找我出事了的老公啊!您就做做好人積點德吧。娘啊?我跟你叩頭了行不?”四妖精掙脫牛伯的手全身一倒,對着刁蠻的年輕護士就是一個響亮的響頭。
“跟這種垃圾磕什麼頭?等下找她們的領導。來,四妹起來。”牛伯用手扶起倒地的四妖精的同時,用發怒的眼睛狠狠的瞪着還想再有所表現的年輕護士。
“同志!您說的是一個什麼樣的病人啊?”突然,一個年級大的老護士跑過來滿臉笑容的對着牛伯和牛伯攙扶的四妖精。
“是拖拉機撞人的那起事?”說完話的牛伯很着急的望着老護士。
“哦,我知道:車事故是有一起,是農村送糧谷的那個吧?五臟大出血,人估計已經不行了。就在前面拐彎的裡面那一間。蠻凄慘的!您快過去看看?”和氣說完話的老護士突然的回過頭臉色十分嚴肅的望着年輕護士。嚇得那個年輕的護士低着頭的馬上離開了。
“謝……”牛伯的謝謝兩個字只說了一半,他扶住的四妖精隨即就怒火攻心昏迷的倒在了地上。
急救室裡面已經有好幾個隊里的人了。隊長,父親,會計和保管員彭叔都在裡面。隊長是張大眼睛,很焦慮的站在床邊的望着床鋪上。只見面色蒼白身上浮腫的狗牙子,滿身血污緊閉雙眼的躺在床上。他那張開的嘴巴和蠕動的鼻子讓驚恐的空氣也停滯不前,手上掛着的吊針裡面的藥水也要死不落氣的斷斷續續的時停時下……裡面一個穿白大褂戴口罩的男醫生用聽筒聽了聽狗牙子的胸臟,又用手把了把狗牙子手上的脈搏,接着翻了翻狗牙子的眼皮,隨即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你們準備後事吧,不行了。真可憐哦!”然後就長嘆一聲的走出了急救室。
外面的醫生好不容易把昏迷的四妖精給恰人中的弄醒了,而無力的四妖精整個的人幾乎就全部的靠在了牛伯的身上。牛伯他還是繼續架着四妖精向急救室走去……終於,當兩個人打開急救室的大門時,只見隊長扶着的狗牙子正在大口的吐着血。
“老公呀?你怎麼了?嗚嗚……我的狗牙子啊……”看到床上浮腫的狗牙子那不像人的樣子,心痛的四妖精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掙脫了牛伯的手猛的沖了上去,她用手緊緊的抱住狗牙子的腦袋:“老公啊,你怎麼這個樣子了啊?”那驚天動地的哭喊聲讓人無不流淚……血一下就把四妖精的手和一大塊的衣服染成了紅色。
“四妹……啊……你來……來了……我……我……不行了……”已經好幾個小時沒開聲的狗牙子居然睜開眼,臉帶紅暈的說話了。只是說完的時候,又是大口的血噴了出來。四妖精的人也快成紅色的了。
“我的狗牙子呀……我何得了啊……早上還好好的……我何得了啊……”四妖精死死的抱着狗牙子的腦袋大喊着。
“四妹啊,你讓他說說看還有什麼事情要交代?醫生說已經不行了。他現在這個樣子,是迴光返照。”隊長說完也泣不成聲。
“妹啊,我知道你嫁給我后受了好大的委……委屈,可我是愛……愛你的……我走了你要好好的保護你……你自己的身體,把我們的孩……孩子帶大……我就放心了……”狗牙子似乎精力好了一點,說話也清晰了很多。不過說完后,嘴裡流出來的還是血。
“老公啊,你不能死喲?今天早上你走後,我就說了從今以後要好好的愛你,你不能走啊?我要把我所有的愛全部的補償給你。我的狗牙子呀……我何得了啊……”四妖精語無倫次的尖喊着。
“妹啊……我滿足了……只是從今以後不能……再不能照看你了……隊長……啊……”狗牙子把話對着老婆說完,又把眼睛轉向了隊長。
“兄弟,你有什麼話說?我在聽啊,你說吧,我全都答應。”隊長說完淚流滿面。
“周哥,感謝你對我的照……照顧,讓我挺起胸膛做……做人。我總算神氣了半……半年。人掙一口氣,樹活一張皮,我四妹總算是愛……愛我一回了……我死而無憾……答應我一個要求……要求……”狗牙子的語氣漸漸的小了,嘴裡噴出來的還是鮮紅的血。
“兄弟有什麼要求你只管說啊,我會給你辦到的?你說?哥在旁邊已經抓住你的手了?”隊長的話語也模糊不清的。
“我知道……知道……我想把你的手……手和我四妹的手搭……搭在一起……你們同意嗎……”狗牙子緩了一口氣,把隊長周叔抓住自己的左手和老婆四妖精抓住自己的右手的手連在了一起:“哥……你是一個好……好人,四妹也是一個好……好人……好人應該在……在一起……我希望你們……你們……啊……啊……”狗牙子終於已經油盡燈枯,嘴巴在慢慢的蠕動着。
“狗牙子我的老公呀!我何得了啊……你不能留下我們娘兒三和你年邁的爹娘自己一個人的走……嗚嗚……”四妖精哭的嗓子已經接近嘶啞了。
狗牙子沒有話語,幾乎已經是失去了靈感的眼睛,只是獃獃的望着隊長周叔和老婆四妖精的臉:他希望他們兩個人的表態,否則他死不瞑目。
“你們兩個就點個頭吧,他那麼難受?難道你們想讓他真的死不瞑目”我父親也是淚流滿面的看着隊長和四妖精。
隊長周叔和四妖精看着大家的目光和狗牙子臨終時的期待的眼神,還是猶豫不定。
“說話?快同意啊,你看他就只有一口氣在抽動了,你們不能讓他死不瞑目啊?”牛伯痛苦的表情。
“我們……同意,我們同意……同意……”隊長和四妖精兩人只得在眾人盼望的眼睛中無可奈何的答應了。
狗牙子終於在老婆和隊長兩個人同意的言語中,安詳的閉上了他的眼睛。
【二十五集】:天妒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