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花的肚子越來越明顯了,為了遮眼,她一夏天也穿大衣服,而且用一根布袋勒緊微微隆起的肚子,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一個17歲的女孩子未婚先孕,這在那時候的農村可是丟死人傷風敗俗的醜事,她只有天天去路口看小賴家的大門開開合合,看見他家的豆腐坊那滾滾的燒鍋的濃煙,心裡一個勁的罵小賴,挨千刀的,沒良心的,口口聲聲說愛我,一去就杳無音信,你舒服了了,留下一個禍根讓我怎麼辦,晚上張小花開始失眠,她一個勁的胡思亂想,小賴是不是根本不愛她,只不過是和她玩玩,想到這,就會找出來一堆的記憶,比如總是喜歡射在外面,比如一問他以後娶她不,總是躲躲閃閃的說以後再說,這些記憶鬼魅一樣讓張小花更加恐慌,有時候又覺得小賴是愛她的,這也有一堆的記憶,比如每次高潮的時候總是喊她老婆,總是說嫁給我吧,有時候她想是不是小賴和哪個女人私奔了,不要她了,有一天晚上她在一個噩夢裡醒來,她夢見小賴滿身是血的在一個溝里躺着,一動不動好像死了一樣,嚇得她不停的問娘,夢見死人是好是壞。氣的娘罵她,死妮子,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夢見誰了。
小賴回來那天是麥子一片金黃的收割季節,那時候已經分田到戶了,家家戶戶都在準備鐮刀,布袋,俗話說 麥熟一晌,上午看着還有點正青的麥子,中午太陽一曬,一陣風刮過來刮過去,麥子就黃橙橙了,布穀的聲音從太陽深處飄來,吹得性急的人拿着鐮刀在地頭轉來轉去,張小花的母親把裝麥子的口袋拿出來,用針線去縫補被老鼠咬破的洞,張小花把母親縫好的布袋堆起來,父親在明晃晃的陽光下磨鐮刀,不時的用手指頭在明晃晃的鋒利的鐮刀上刮幾下,母親說已經可以刮鬍子了,還磨,一個上午你就磨鐮刀了,還不去地里看看,別讓人家割了咱家的麥子,父親一輩子害怕伶牙俐齒的母親,對母親嘿嘿一笑,就聽話的拿着鐮刀出去了,這時候,張小花突然感覺有一個人的影子在來自己家的路上,她借口肚子疼,就放下布袋爬到窗口,門口的土路上土氣瀰漫,好長時間沒有下雨了,土路上隆起的土一凜凜的,一陣風或者是一個架子車過去,就是漫天飛舞的塵土。
土路上有拉架子車的人拉着一車麥個,吃力的走,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瘦高的身影騎着那輛明晃晃的二八飛鴿自行車,在陽光和土氣的瀰漫你向這邊騎過來,張小花揉揉眼睛,以為看花了眼,因為這個人長得和小賴差不多,可是衣着打扮卻是一個城裡人的樣子,一身灰西裝,還打着電影里才有的男人打的鮮紅的領帶,等那個人走到張小花家門口,那個沙啞的熟悉的親切的口音在門外響起,二要擱家沒有,那一瞬間張小花好像聽到了上帝的聲音,一種鋪天蓋地的幸福讓她有一種暈眩的感覺。
小賴進到院子里,娘像看一個外國人一樣左瞅右看,上下打量,最後噗呲一笑,娘那比,我以為是誰走錯門了,原來是小賴啊,張小花聽見小賴那無賴一樣的笑聲,嬸子,二要哥哩,我從西安給他捎回來好酒好煙,娘說二要去張庄他二姨家割麥子去了,不過,恐怕你想見的不是二要吧,小賴嘿嘿一笑,俺妹子哩,我給她買回來一件裙子和皮鞋,娘看見了小賴車子後座上鼓囔囔 的旅行袋,喜笑顏開的朝着堂屋努努嘴,進去吧,你再不回來,有人恐怕會上吊哩,娘的話讓張小花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她匆匆忙忙拿出來枕頭底下那面小圓鏡,用吐沫理了理自己的頭髮,這時候小賴進來了,張小花故意扭過身子看着窗戶,妹子,你看我給你買的城裡人穿的裙子和皮鞋,張小花一下子把那件嫩綠色的裙子和錚亮的皮鞋扔到了地下,滾,誰是你的妹子,誰稀罕你的衣服,去給那個小妖精吧,小賴撓撓頭說,你這是發哪門子斜,什麼小妖精,我下火車就往家趕,俺家我都沒有回,就來找你了,不稀罕,算了,俺走,說著就作勢拾起衣服開門的樣子,張小花扭過臉來,王小賴,你個孬孫,你跟我說,這幾個月你去哪裡了,連個信都沒有,你不知道俺擔心你嗎,小賴這才死皮賴臉的挨着張小花坐下來,輕輕的扳過張小花的臉,她看見了張小花滿臉的淚水,一下子就吻住了張小花柔軟的嘴唇,張小花不再掙扎,也拚命的回吻小賴那帶着酒氣的大嘴巴,你去哪了,為什麼走的時候不給我說一聲,你個狠心的,你不知道俺天天看你家的方向,你不知道俺天天晚上夢見你,張小花一邊說,一邊又又親,兩個人滾着一團,這時候,他們聽見了張小花的娘關門出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