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後異常悶熱,沿街店鋪的人們都聚集在門外的道沿上閑聊、納涼、打發空餘時間,非常熱鬧。突然大家都不說話了,緊緊盯着遠處走來的一個過路少婦在看,只見那少婦白皙豐滿,邁着貓步不緊不慢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直到最後消失。
“我就納悶了,這有什麼好看的呢?一個個真是沒見過美女!”
“噓——!你不知道,那女的可不是一般女人,給她婆子媽找了個下家,賣了,收了不少錢。嘖嘖……”
“話別說那麼難聽好不?人家那是開明,支持老年婚戀,現在幾個人能做到?”
“你懂什麼呀?你知道賣給誰了不?縣長他老爸!……你看那騷情的,看望的還挺勤,指不定又打啥主意呢!”
唉,這也是,不論什麼事,只要攤上貧富差距,地位懸殊,原本好好的事兒就無端地變了味兒,難怪千百年來,不論聯姻或交友,都講究個門當戶對,不然多多少少得攤上攀附的罪名和別有用心的嫌疑。
不一會兒,就見好幾個花圈陸續從身邊過去,有車頂着過去的,也有人抬過去的,隱隱約約都能看到“陸老夫人三周年紀念”的字樣。
人們紛紛打聽,這陸老夫人誰呀?這麼大排場,都是幾百塊一個的上等好花圈,還這麼多!原來陸老夫人就是縣長的親媽!“真快啊,那場車禍都已經三周年了……”人們又開始唏噓起來。
據說,陸老夫人去馬路對面倒垃圾,被一農用三輪車給撞了,當場就死了,很慘。大家都以為,這下三輪車攤上大事了,撞誰不好,偏偏去撞縣長大人的老媽,完了完了,這下官司吃定了,日子也甭想過了。
誰知縣長根本就沒有追究,據說,只當面說了一句:“怎麼開車的?往人身上開?以後可得注意嘍!……披麻戴孝,到靈前行三跪九叩十八拜大禮謝罪就行了。”
有人說,這下輕饒了三輪車車主,免了一大筆賠償,也免了一場囹圄之災;
有人說,這下侮辱了三輪車車主,踐踏了窮苦老百姓的尊嚴;
有人說,這縣長大人處理事兒就是不一樣,背後一定有局外高人。
這事很快就過去了,沒多久,縣長老爸就續了老伴,有人誇縣長孝順,為了老父親,對這姨娘也敬重有加,當然,這老太太也不負眾望,乾淨利索,勤快賢淑,街坊都羨慕地說:“沒想到,老了老了還有這等福氣!”
街邊的閑人,一邊聊着縣長的姨娘,一邊就紛紛散去,加入了買花圈送花圈的隊伍,一傳十,十傳百,花圈店忙不過來了,有車的人就電話預約去鄰鎮買。
我就奇了怪了,這機關事業單位,文教衛生部門的人,不拍馬屁不行,這沿街賣貨的,你不拍縣長馬屁會死啊?人家哪顧得上瞟你一眼啊!更別說仔細看看你到底送的是500塊一個的花圈還是200塊一個的花圈了,都瘋了,都是吃飽了撐的!
馬上就有人反駁,這你就不懂了吧?大家都去了,就你沒去,只因為人多不好記,沒準縣長就只能記住誰沒去。
有人一聽,這話多符合邏輯啊,就你不去,那說明什麼啊?立馬坐不住了,趕緊想辦法託人買花圈,只恨自己買得太晚了,擴大了成本不說,還成了求購了。
據說,縣長明令簡單紀念一下,沒想到被嗅覺靈敏的人傳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傳說放映通宵電影,歌舞,還有省劇院的戲曲表演……一時間,四里八鄉的人蜂擁而至,有來看電影的,有來看歌舞的,有來看名角的,但更多的是來看縣長的。
縣長家不用說,那是熱鬧非凡,水泄不通,整條街已經鑼鼓喧天,禮炮齊鳴了,有人自發地維持秩序,直接給街口豎一牌子,上面硃筆大字:“前方有事,車輛繞行。”明顯事先主人沒有計劃安排要這麼過,一時間混亂不堪。
祭奠儀式一簡再簡,總算完了,臨近零點了,該在靈位前燒紙了,還沒有見縣長回來,忽然傳聞:“有要事,回不來了。”人們紛紛散去,嘴裡還嘀咕:“真不孝,這麼大的事,別人忙乎,他連面都不露……養兒可別盼着當官,好兒不養娘,好兒都是給國家生的。”
第二天中午,該去墓地祭拜燒紙了,這是一個比較隆重莊嚴的儀式,人們都以為縣長會回來,都想看看縣長披麻戴孝行三跪九叩十八拜大禮的樣子。
有人打賭,縣長一定會回來;
有人打賭,縣長一定回不來。
南面天邊烏雲升騰,像個瘸子一樣,稍不注意就到了跟前,狂風大作,主事的連忙安排侄男子弟,孝子賢孫列隊跟隨樂隊去墓地祭拜,舉行三周年脫(孝)服大禮。因為天公不作美,不能莊嚴肅穆地一一列隊擺排場了,只撿了幾個重要親屬的花圈列隊而行,其它的被幾個農夫用木叉挑到三輪農用車上,然後拍實,擠壓硬塞,然後抄近道拉向墓地,趕在暴雨來臨之前,地面還沒有變得泥濘不堪時,總算化作了一股股青煙騰騰騰地升上了天空。
很快,豆大的雨點把祭掃的人們催逼回來了,一場重大儀式就這樣刪繁就簡,草草了事了。
有人說,大家去的時候,陸老夫人的墓碑前早已有人祭拜過了,有車轍,有腳印,有鮮花在,有祭品在。
作者:穎驕/:/ 2014-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