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農嚴九才從山旮旯來到榴河鎮,轉包了鎮子邊的三畝菜園地,在園子一角搭了個窩棚安家。這裡靠近新開發區,蔬菜銷路好,而且兒子嚴小聰也能就近在鎮上念初中。可是,讓嚴九才頭痛的是,嚴小聰是個惹禍的刺頭,三天兩頭就有家長和老師到家裡告狀。
這嚴小聰既聰明又調皮,最大的毛病是愛給同學起綽號。譬如:班上的姚姬人長得美,愛打扮,他給她起了個綽號叫“妖姬”;長得胖乎乎的劉媛媛,被他叫作“圓皮球”;席小柱瘦高個兒,被他叫作“細麻桿兒”……
這天,彷彿是嚴九才這個菜園“園長”的接待日,前後接待了好幾撥子來告狀的家長。這不,“妖姬”的母親剛走,“圓皮球”的父親就來了;“圓皮球”的父親剛走,“細麻桿兒”的母親又來了。“細麻桿兒”的母親穆富麗可是個有來頭的人物,她是席鎮長的夫人,打個噴嚏都嚇得人身上起雞皮疙瘩呢!
穆富麗雙手叉腰,陰沉着臉,噴着唾沫星子:“嚴九才,你兒子吃了黑熊心豹子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你也不嚴加管教?你還想不想在鎮上待下去啦?”
嚴九才又是讓座又是遞茶,連聲賠着不是。眼前的穆富麗長着個南瓜臉、水桶腰,要不是親眼見過她的寶貝兒子,嚴九才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會生下個“細麻桿兒”!聽說,她仗着席鎮長的權勢,當了鎮里的工商所長,平日里“吃拿卡要”,好多個體戶和到鎮上賣農副產品的農民都敢怒不敢言。嚴九才初來乍到,人地生疏,更是得罪不起。他趕緊鑽進蔬菜大棚里,摘來一籃子剛開市的新鮮黃瓜、豆角、青椒,忍痛作些奉獻,點頭哈腰地說:“我一定要好好教訓這小兔崽子,一定要好好教訓這小兔崽子!”
穆富麗接過新鮮蔬菜,臉色才有點兒雲開霧散。
可是,這時候“小兔崽子”偏偏撞到“獵狗”的嘴邊來了!嚴小聰放學回家,鑽進了窩棚里,一眼瞧見穆富麗,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扭頭就想開溜,被嚴九才一把抓住了,喝道:“好你個小兔崽子!還不向穆所長賠禮道歉?”嚴小聰倒也挺倔,撅嘴嘟噥着:“要道歉,他們得先向我道歉!”
穆富麗一聽這話,剛剛散了一點的火氣又飆升了:“他們?他們是誰?也包括我兒子嗎?”嚴小聰把頭一昂,說:“當然包括‘細麻桿兒’!你們這些鎮上的人,被城裡人瞧不起,可又欺負我們鄉下人。是你兒子帶頭給我取綽號,叫我‘糞蛋子’、‘菜蟲子’,我才把他們叫‘妖姬’、‘圓皮球’、‘細麻桿兒’的!”
嚴九才見兒子不識好歹,嚇得直哆嗦,順手抓過門前淋菜用的尿瓢子,就要打嚴小聰,卻被穆富麗攔住了。在這小鎮上,有誰敢不把她放在眼裡?她打量着這個敢於當面頂撞她的初生牛犢,冷笑道:“好你個嚴小聰,也真夠聰明的啊,成了起綽號的高手了!你……你就給我起一個試試看!”
嚴小聰白了穆富麗一眼,不作聲了。穆富麗以為嚴小聰膽怯了,得意起來:“說呀,說呀,有種的你就說呀!”嚴小聰見她一副飛揚跋扈的模樣,豁出去了,略一思索,開口就說:“你不就是大名鼎鼎的穆所長穆富麗嗎?叫‘母狐狸’好了!”
這一來,可把穆富麗氣得半死,將一籃子新鮮黃瓜、豆角、青椒朝地上一扔,氣急敗壞地吼叫:“算你小兔崽子有種!嚴九才,你等着瞧!”扭着大屁股,氣咻咻地走了。
這下,禍闖大了。嚴九才揪住兒子,手中的尿瓢子像擂槌般打在嚴小聰的小屁股上,邊打邊罵:“狗日的小祖宗,你還讓不讓人活呀?這號人咋得罪得起呀?”嚴小聰也不求饒,等老爸打得手軟了,才說:“老爸,你為什麼總是落張樹葉子就怕砸腫了腦袋瓜子?整天像縮頭烏龜任人欺負?你呀,就像你的名字——‘蔫韭菜’!咋就不像我們山裡的桄榔樹——又直又硬呢?大不了,我們回山裡種地去!”說罷,掙開身子,跑出了菜園子。
“嚴九才”——“蔫韭菜”!天哪,竟然也給老爸取了個綽號!嚴九才怔怔地望著兒子的背影,苦笑起來。他仔細想想:兒子的話也不無道理啊!老子真他媽的成了“蔫韭菜”了!咋就不能挺直腰板做人呢?!這一刻,他真的有點佩服兒子,不知怎的,腦子裡冒出了春節晚會上宋丹丹對趙本山說的那句“名言”:“你太有才了!”是啊,老子枉費起了個名字叫“九才”,狗屁!還不如兒子真有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