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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飛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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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04

  這一天又是一個雨天。雲海市是個多雨的城市,而即使是盛夏,卻也難有狂暴而粗獷的驟雨,反而常有細膩清雅的綿綿小雨。

  林逸站在封了的陽台上,打開了窗。

  風,很大,卷過幾陣道不明的情愫,天,微微暗了些,有些低沉,陽台上的光影,斑駁着逐漸黯淡,卻是那麼輪廓分明,林逸怔怔地看着窗外,而手機在這時響了。

  是蕭軒打來的,林逸稍稍一想,對了,今天是去雲海中報名的日子了。

  林逸慢慢地走下樓,而清涼的雨的氣息早已撲面而來,走出屋檐,林逸的身上傳來了微涼的感覺,還有那沁入心田的空靈。

  跨上自行車,林逸衝進了漫天的煙雨之中,像是天地間彌散着的大霧,一層一層細密的雨珠,如連綿而密織的網一般飄然而下,洋洋洒洒。

  就像林逸自己寫的那首詩:

  《雨天,落寞的忌日》

  雨天,是城市的忌日。

  那飄落的、透明的,

  有一種名字,叫落寞。

  抬頭,看不到盡頭,那些紛飛的雨點,都是從那無際的空中下落的。

  淺色的藍天,深色的憂鬱,遠處的雲朵,早已模糊。

  纏綿而悠然的雨絲,

  一反夏日的暴躁和炎熱,

  恍惚間,回到從前,就是那些,帶着微微涼意的雨天。

  淹沒了喧囂,淹沒了浮華,淹沒了一切的罪累,

  躁動的心,被雨撲滅了驕傲的火焰。

  雨天,也是我的忌日。

  在如原野般寬闊的心中,

  那些死去的,重新復蘇;

  那些滋生的,都會死去。

  心透過那晶瑩的雨,

  重新審視這個落寞的世界。

  冷冷的,

  拂過臉龐的,

  是旋傾的雨風;

  斑駁的,

  迷離眼瞳的,

  是雨中的墓碑。

  ——沒錯,

  那是雨的墓碑,

  沒有銘文,

  只是我在那隱隱約約浮現的古老石板上,

  清晰地看到,

  “雨天,是落寞的忌日”

  我還看到,

  墓碑下的墳堆,

  就是被雨籠罩住的,整個世界。

  林逸在寂靜的道路上穿行,自行車濺起一串串水花,寬闊的道路上,鮮有人煙,路邊零零碎碎的花傘,一如既往的迷離,模糊着林逸的感官。

  而越靠近雲海中,人便逐漸地多了起來,林逸是趕早去的,可是沒想到即使提前了一個小時還是有那麼多的人趕來報名,林逸眉頭微皺,喧囂,他不喜歡。

  雲海中門口,林逸停好車,然後看見了在一旁等候自己的蕭軒。蕭軒也是發現了自己,走了過來,說道:“喂喂喂,哥們兒,你有沒有搞錯啊,這麼早來報名,不是說好上午八點半嗎?害的我早飯都沒吃。”

  林逸笑了笑,說道:“晚了人會很多的,我不可不想被擠死,走吧。”

  蕭軒是以體育特長生的身份進入雲海中的,但是其實分數也差不了多少,林逸是藝術特長生,專長是繪畫,只不過他用不上而已。

  蕭軒打着傘,和淋着雨的林逸一同走進了雲海中,蕭軒清楚林逸的習慣,打傘?不用。

  隊伍還不是很長,兩個人比較順利地辦完了一切手續,蕭軒看着手上一大疊的暑假作業,埋怨道:“該死的,畢業了還有這麼多作業,讓不讓人活了啊?”

  林逸有些驚恐地看了蕭軒一眼,問道:“你小子又來焚書?”

  蕭軒給了林逸一拳,說道:“去死吧,咦?”隨着蕭軒的目光,林逸看到一個一身上下穿着華貴而風格淡雅的紫羅蘭色衣服的女孩,她烏黑而柔順的髮絲低低地垂着,看上去有些濕漉漉的,看來是淋過雨了。

  ——沒錯,不是納蘭婉又是誰?

  蕭軒用肩膀頂了頂林逸,然後用着怪異的眼神看着林逸,說道:“又來一個淋雨的,行啊,你們兩個還真是有緣啊。”蕭軒故意將“有緣”這兩個字加重,而林逸則是看都不看蕭軒,直接一拳搞定。

  林逸並沒有過多關注納蘭婉,也許是心靈太平淡了吧,他和蕭軒辦好了一切事物,然後就離開了雲海中,蕭軒說要去他外公家裡,兩人路不同,說了聲再見,便各自離開了。

  雨仍舊那麼纏綿,昏黃的天幕下滿耳是若有若無的雨聲,像是一首輕柔的奏鳴曲,緩緩穿過心靈。

  林逸抬頭看了看壓得很低的天空,陰沉,只是沒有一片烏雲,稍稍遲鈍了一下,然後騎車就走。穿過了來來往往的人群,離開了雲海中門口的這條路,道路上再一次變得冷清了,而那些細膩的雨聲,似乎也更響了些。

  林逸眯了眯眼,漫不經心地在雨中穿梭。

  身旁,卻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影,用餘光看到,居然是納蘭婉!林逸有些吃驚,轉頭看向納蘭婉,她騎着一輛天藍色的單車,從精緻的外形和完備的設備就知道是不菲的名牌,她漆黑的瞳眸中帶着隱約的笑意,看着林逸,林逸一下子轉回了頭,繼續地騎着車,只是情緒稍稍有那麼些波動了,林逸自己也有些莫名。

  而寬闊的道路上,納蘭婉和林逸並排騎着,林逸並沒有加快速度,他不喜歡因為別人而改變自己。

  沉默,一片沉默,耳邊只有雨還在輕輕奏響樂章,突然,傳來了納蘭婉的聲音:“很美,不是嗎?”林逸抬頭看了看天,然後說:“很安靜。”

  納蘭婉點了點頭,低聲自語道:“是,很安靜。”她將空出的左手伸到空中去,然後看着一顆顆晶瑩的雨珠在手掌心墜落、飛濺,宛若躍動的精靈。

  林逸的餘光看到了這一幕,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緩緩地說道:“很美。”這突然冒出的一句話,像是雨如潭水般蕩漾開,在雨中迴響,而納蘭婉眼中的笑意,隨着細雨的纏綿更濃了一分。

  眼看家就在不遠處了,林逸從上衣內側的口袋中掏出一本精緻的筆記本,迅速地翻着,然後看上去像是隨手一樣地撕下了一頁紙,遞給了納蘭婉。

  納蘭婉接過那一張寫着林逸行雲流水般行書的字體的紙,並沒有看,而是莞爾一笑,問道:“算是禮物嗎?”

  “算吧。”林逸轉身離開,留下了這麼一句語氣淡淡的話。

  納蘭婉低頭看了看,第一行寫着這麼幾個字:雨天,落寞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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