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后,我和男友阿傑四處奔波,一個月後,他終於先找到了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拿到工資的第一個月,我們倆商量好去餐館開次洋葷以慶賀我們走向社會。
在離我們不遠的一家兼營小吃中餐的餐館,我們第一次奢侈地點了四菜一湯。
“要那麼多,咱倆吃得完么?”我懷疑地問。
“首次用自己掙來的錢吃飯,就是要山吃海喝,好好犒勞一下我們自己。”他邊笑嘻嘻地說邊往我碗里夾菜。
“哈,像個暴發戶。”我笑話他。
沒吃兩口,我突然發現,對面的8號桌上有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着我們面前的菜,眼睛里有着一種熱切的渴求。我這才注意到,在擁擠的餐館里,全是些吃吃喝喝的男男女女們,唯有我們的對面坐了兩個很特殊的人。盯着我們餐桌看的,正是其中那個孩子,約摸六歲左右,似乎身體不太好。孩子的旁邊,是一個衣着寒酸、估摸比我們大不了幾歲的農村男子,看樣子他應該是孩子的父親。他低着頭,神情很是局促。他們的桌子上只有一樣東西:豆花。
我突然被噎住了一般,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間蕩漾。阿傑也注意到了我異樣的情緒,同時抬起頭來盯着那對父子看了看。突然,他站起身對着那個男人高興地喊:“羅勇,真巧啊,你怎麼會在這裡?”
青年男子站了起來,有些吃驚,繼而茫然地盯着阿傑。阿傑沒理會他的異樣,自顧自地說個不休:“哈哈,這麼多年沒見面了,我還是一眼把你認出來了。”阿傑對我揮下手:“雲兒,過來,我給你介紹下,這是我小學時的同學羅勇,咱們一個村子,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晚自習逃學摸蝦的趣事么,就是說的他和我的事情。”
“半夜逃學摸蝦?”我滿頭霧水,心裡暗自嘀咕,“記性越來越差勁了。”
接着阿傑讓服務員把菜端到了8號桌上,和羅勇湊在一起。隨後又點好幾個餐館的特色菜,並叫了兩瓶啤酒,藉著酒趣和羅勇吹着他們的往事。而我逗着羅勇的兒子,喂他吃飯。整個過程,幾乎儘是阿傑一個人在滔滔不絕地追憶他們的童年往事,羅勇時不時走神地想着什麼,但都讓阿傑給打斷了:“來,羅勇,吃!難得老同學相聚!”然後不由分說地把菜一次又一次夾在羅勇的碗里!
酒足飯飽,阿傑對羅勇說:“我們有事要先走了,改天再聯繫。”他把賬結了便拉着我走出了餐館。
走在路上,我問阿傑:“你有什麼要緊的事?為什麼不多陪一下老同學?”
“老同學?沒老同學啊!”
我覺得奇怪了:“剛才的……”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阿傑輕鬆地說。
我徹底糊塗了:“你知道他根本不是你老同學,為什麼還要硬認別人呢?”
阿傑沉默了一會,突然說:“十四年前,我8歲,得了一種很怪的病,不停地咳嗽,反覆發燒並腹瀉,鄉村診所查不出什麼病因來,我父親帶我去縣城的醫院看病。我們很窮,也捨不得錢,都是吃自己從家裡帶來的冷饅頭和大餅充饑。唯有一次,父親帶我進了一家餐館,很‘奢侈’地吃了一頓豆花飯……剛才那對父子,讓我看到了當年的我和我的父親,那孩子和父親,和曾經的我們一模一樣……可惜,後來我爸勞累過度,得病去世了,他還沒來得及看到我考上大學,我永遠也無法回報他了……”
突然間,我就明白了。很多時候真誠幫助和帶施捨意義的憐憫之間區別只有一線之隔。我善良的男友,為了一對陌生的父子,導演了這樣一出陌生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