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來都是自命不凡的,像天底下千萬青年同胞一樣自以為是一塊尚未發光的金子,心靈深處始終堅信總有一天會浮出人海鋒芒畢露。跟着我一起自命不凡的是小宇和大河。可是去年的高考里我不幸的考了一個令自己成為千夫所指的成績,一時間,周圍的人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對我口誅筆伐,我不想自己的輝煌就此擱淺,我要讀高四要捲土重來,我覺得要到大學這塊沃土我才能展現自己的才華。十八年來自己有什麼才華我也不知道,反正一定是有的,就像懷了孩子,只不過不知是男是女罷了。在補習之前我就對老爸說過要換一所學校,可是我老爸說男子漢在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於是我又被打回自己恨了三年的Z中。早期的想法是痛改前非爭取撈個重點,幸運(也許是不幸)的是我在這裡又遇見命運同樣悲慘的小宇和大河,這讓我深感以前碌碌無為不學無術的不止是我一個,無論以前誰比誰更加牛B,現在大家站在同一起點平起平坐。這次久別重逢而且是這樣一種場合的重逢很讓人覺得這是命運的特意安排,除了深感意外我們還深感惺惺相惜深感同病相憐,就像一次慘烈的戰役,彼此以為戰死沙場,幾經輾轉終於在一個曾經相逢的地方再次相逢,不去想高考的落敗,這其實是一件很值得慶賀的事。
小宇說:“我以為你們都去上大學了呢!
大河說:“其他大學沒意思,要上就上北體”
我說:“要上一起上。”
遺憾的是我們沒能再續前緣被分到不同的班級,剛開始我還要求轉班,理由是三個呆一塊被欺負是能有個照應,小宇說算了,隨遇而安吧!大河說算了,聽天由命吧!
(二)
雖說同在一所學校,可是相遇總是很困難的,要在幾千號人中隨機的遇見特定的兩個,概率非常的小,雲去好點的話一周能見一次,運氣不佳的時候則要一兩個月才看到對方一眼,然後兩步一回頭三步一轉身的不忍離去,這種只有電視里才出現的催人淚下場景現在想起依然叫人念念不忘。
小宇是個含蓄的人,不事張揚地像一隻小貓一樣在自己的一方世界里鮮為人知,但這只是表象,其實他的內心深處是十分平易近人的,前提是他認定某個人是他朋友的時候。大河表裡如一,最講義氣和面子,性格豪放的李白和蘇軾都自嘆不如。和這樣的人交朋友,一般很少被賣掉。
補習的新鮮感很快一掃而光,接踵而至的是鋪天蓋地的卷子,我已經習慣性地隨手抓來就做,可是三個月過後,我才驚奇的發現自己的成績居然雷打不動,偶爾動一次也是摻和了一些不確定的因素。成績不前,這是補習生最不願看到的但被我看到了,在這個分數面前,我喪失了所有鬥志,至少在分數上我不會有較大的作為。
這種狀況其實也發生在小宇和大河身上,但他們很快的採取了措施,大河的措施是去練體育,因為走體育可以省去一部分分數而上大學,當然前提是大河生來四肢發達,為了北體,他每個早晨和下午都跟着一幫體育特長生在後操場上揮汗如雨氣喘如牛。小雨也沒閑着,他聽說有些美術生特有天賦,只拿了了個月的畫筆都能考上240分,小宇自己覺得對美術頗有天賦,含蓄的以為自己就是那個只拿兩個月畫筆就考上240分的美術天才,於是躊躇滿志的及了畫室,心想這不久的將來自己就是中央美院的驕子。
很快地,兩個月的時間逃去如飛,在時間的逃去如飛中,我們感到現實和理想的巨大落差,第一個深有體會的是小宇,他信心百倍的到貴陽參加美術考試,回來后垂頭喪氣,最終結果證明他不是天才,因為天才不會只考176分。接着第二個深有體會的是大河,他以為只要身強體壯就一切順理成章,然而他錯了,在擲鉛球和三級跳上他的動作堪稱史無前例估計后也不會有來者,因為他的動作沒有一個是符合規矩的,最後他的北體夢也戛然而止。而我的分數依然雷打不動。
(三)
小宇說:“當初就不該來補習,真是補習,越補越沒有出息。”
大河說:“光顧着練體育,課本上的知識全忘得一干二盡。”
我說:“明天就高考,二位不要攪亂軍心。”
一團烏雲從後面抱住了月亮……
(四)
我居然比去年多考了三分,我雷打不動的成績勇敢的邁出了一步,三分雖小,但也是成績,有句話說就算是強姦生下的孩子女人也是忍不住要愛的,三分就是我補習的意義。我問小宇得多少,他含蓄的表示只比去年多二十來分,大河對自己的考分閉口不談,閉口不談的分數必有他閉口不談的理由。三分的進步使我明白一個道理,付出總有回報,哪怕有時你付出一個西瓜卻收穫一粒芝麻。
一切塵埃落定,我們決定要去吃散夥飯,去之前在請客上我們做了分析,小宇的意思是誰的分高誰請,矛頭直指我,我堅持誰的進步大誰請,大河隔岸觀火,心想着以哪種方式都不會輪到他請,最後達成共識,誰的酒量不行誰請。於是我們去“小西天”,聽說那兒的服務員特別的騷。
我們要了火鍋和一些啤酒。
火鍋煙霧瀰漫,筷子伸進去如墜雲海什麼也撈不上來,大河的筷子卻像裝有GPS一樣每次都能夾起大塊牛肉,者是我十分的震撼。小宇倒在椅子上,臉快比上關公了。
我說:“大河,聽說你要搞高五,真的假的?”
大河撈起一塊牛肉說:“我親自放出的話難道有假?”
我說:“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高五,是應該的。況且你體育那麼好,不進北體算是破廢了。”
大河說:“不是我吹,要不是規矩太多今年我就上北體,細節決定成敗,真他媽的悲哀。”
我想到一句話,於是原文地說:“我們之所以悲哀,是因為我們有太多的規矩。”
大河沉思了一下說:“這話耳熟,好像是郭敬明說過的,對,就是小四說過的。”
這話驚醒了小宇,他突然說:“大河你這樣說韓寒會有意見的。”
大河強硬道:“韓寒是個什麼東,郭敬明才是個東西。”
小宇開始跑題:“韓寒是純爺們,郭敬明是個女人。”
大河不死心:“女人怎麼了?女人就不是東西了?”
小宇再跑題:“女人是衣服,姐是你穿不起的牌子。”
大河說:“……”
小宇說:“我的衣服被搶了,你們要給我報仇。”
大河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小宇說:“……”
大河……
我對二人的對話目瞪口呆,心想着自己是擠不進去了。小宇和大河依然離題萬里的糾纏下去,已經不吧我放在眼裡。於是我來的窗邊,看萬家燈火,看車水馬龍,想大河對北體真是情有獨鍾,小宇真是自取滅亡,大河做事的風格是嘴上不行拳頭助威,果然,我扭頭一看,小宇已經不省人事了,大河依然面不改色。我跑過去,抱起小宇,說:“大河,你講不過人家也不用下手這麼狠吧!人都被你揍暈了。”
大河說:“我都沒動手他就不行了,這小子請客的命!”
然後大河拉我陪他喝,我想兩個人清醒總比一個人清醒的好,我說先回學校收好東西回家再喝。無奈地,我和大河抬着小宇來到衛生間準備給他沖冷水,作為回報,小宇“嘩”的噴了我和大河一身,最後我們三個一起沖冷水,直衝到小宇能獨立行走。
“十二點,太晚了,學校回不去。”清醒后的小宇一語驚醒我和大河。
這的確是一個嚴重的事實,無家可歸十分悲慘,比無家可歸更悲慘的是有家不能歸。我們依然幻想學校大門今夜忘記上鎖,依然堅信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沒有進不去的門,可事實上學校大門緊閉着,大河聲嘶力竭的對着門衛處喊了幾聲,依然毫無動靜,當然,毫無動靜的是門衛,因為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狗吠聲。
“看來,只有鋌而走險了。”大河說。
“鋌而走險是什麼意思”我問。
小宇罵道:“真是弱智,當然是翻牆了”。
我們躡手躡腳的繞道后操場,對着高不可攀的圍牆一籌莫展,我和小宇用需要幫助的目光望着大河,因為他練體育,飛檐走壁這裡他最強。大河一時也集聚了只有超人才有的自豪,還大言不慚的說關鍵的時候靠的還是哥,然後他走向牆根,徒手試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折回來對我們說,哥也沒辦法,圍牆太高,根本不上不去。
我突然記起以前在橋下因為寒冷和漫長而無法入眠的夜,心想今夜悲劇又將重演。
小雨突然眼前一亮,說:“我們去網吧,那裡比較暖和”說完他的眼前又一黒,“可是我的錢剛才吃完了”。
大河說:“別再望着哥,哥沒帶錢”。
我說:“我有,我有”。
(五)
來到“屠城網吧”里,我們看到裡面全部是學生,也只有學生才會這麼夜以繼日的上網,小宇突然指着角落裡的一個四眼說:“那人我死都記得,他媽的搶了我的衣服。”我說:“你看錯沒,不要冤枉好人”。大河已經忿忿不平到了邊緣,說:“走,我們給你報仇去!”
小四眼看上去挺斯文的,但是這種戴眼鏡看似斯文的其實很奸詐很欠扁,我負責打前鋒,我過去說:“同學,出來一下,我們老大有事找”。
大河指着小宇問四眼:“這個人你認識不?”。
四眼望了一眼,搖頭說“不認識”。
大河說:“不認識就搶人家的女朋友,該打!”說完一耳光颳去,接着掄起腳踢在四眼的肚皮上,四眼“啊”的一聲倒地,小宇過去拉起四眼,看他站穩又是一腳踢在四眼的肚皮上,四眼又“啊”的一聲倒地,眼鏡落在地上,我上前一腳把眼鏡踢開,四眼又“啊”的一聲,我說我都沒踢你你啊什麼啊,四眼說我以為你要踢我,我說:“廢話!”又飛踢一腳,四眼一波三踢抱着肚皮在地上翻滾。
這時候,網吧里的人全都出來看熱鬧,有些晚睡的人也打開窗子觀賞畫面,圍觀的人指指點點,四眼在地上一心一意的痛苦着。警笛聲在人們要散去的時候姍姍響起,旁邊的人說你們還不快跑,警察快來了。我覺得警察來了也沒用,看樣子得打120,所以撒腿之前我真誠的撥了120,但裡面的人死活不相信。夜色,朦朧的夜色很快吞噬了三個箭步如飛的身影……
(六)
安寧說,我們的情誼,只不過是拐了道彎,在下一個路口,我們依然可以安然重逢。
在每一個普通的日子裡,我依然堅持我的自命不凡,依然會懷念同樣自命不凡最終卻一樣平凡的小宇和大河,依然會痛恨水深火熱的高四,其實想想,高四也就是高四的樣子,朋友和兄弟,也就是朋友和兄弟的樣子,有些東西,即使你有通天的文筆也是難以表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