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爺病了,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胰腺炎,嚴重了,得開刀。李大爺每天躺在病床上,愁眉苦臉,痛苦不堪。而且,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孤單。李大爺平時沒啥愛好,就愛和人聊個天兒,逗個樂兒。現在,每天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怎麼著都不自在。
望着在病床上翻來覆去的父親,兒子李大偉可挖空了心思。他小心翼翼地陪着父親,父親手一動,他馬上就問有什麼事。李大爺擺擺手,長吁短嘆。不看到兒子還罷,一看到兒子大偉,李大爺更愁了。半年前,大偉所在的車輛廠倒閉,大偉只好四處打零工掙錢。他這一病,可是大大地拖累了兒子。所以,他再難受也不要兒子陪,只要兒子一來,他就催着他離開。
這樣過了兩星期,李大爺正鬱悶,突然有一天,有解悶兒的了。他的病房裡來了個小丑。小丑戴着紅色的尖帽子,臉上塗得花花綠綠,眼睛上還架上墨綠色的眼鏡,紅鼻頭像大大的胡蘿蔔,看上去讓人忍俊不禁。他說自己是醫院的護工,志願者,專門來陪孤獨的病人。李大爺開心了,小丑戴着假鼻子,講話瓮聲瓮氣,笑話卻一個接一個,有滿肚子的俏皮。李大爺一邊看一邊笑,要不是醫生嚴禁他劇烈運動,他真想下床和小丑演一出雙簧呢。
一晃,一小時過去了,小丑得離開,去別的病房。李大爺依依不捨,微笑着和小丑告別。小丑告訴他,第二天他還會來。
李大爺心情開朗了許多。小丑來之前,他就想着小丑會給他表演什麼,會講什麼笑話,小丑來之後,他只顧張着嘴大笑,小丑走後,他便回味着小丑講的各種笑話,想着想着就想出更多的內容來,讓他忍不住又捧腹大笑。兒子大偉見父親合不攏嘴,問他什麼事這麼高興。李大爺便把小丑講的笑話講給兒子聽,大偉聽了也笑個不停,說只是聽人說醫院有這樣的義工,想不到是真的。李大爺心情舒暢,吃得多了,病好得也快了。
李大爺在醫院住了一個月,每天小丑都來陪他,等李大爺康復出院,他都有點兒捨不得離開了。兒子大偉為他收拾東西,李大爺東張西望,大偉問他找什麼,李大爺若有所失地說想見見那個小丑,表示一下感謝。兒子大偉自告奮勇去各個病房找。十幾分鐘后,大偉一臉失望地回來了,說那個小丑去別的醫院了,下午才在這個醫院表演。李大爺想了想,不錯,每天下午小丑才來。他點點頭,跟在兒子後面出了醫院。
走到醫院門口,李大爺突然折回身。大偉問他怎麼了,李大爺遲疑着問能不能晚半天出院?他還想見見那個小丑。大偉聽了,哭笑不得,說手續都辦好了,怎麼能隨便更改呢?李大爺又點點頭,跟著兒子回了家。
兒子匆匆吃過午飯,給父親放下幾百元錢,叫他出門轉轉。大偉說現在他早晨送報紙,白天做送水工,一個月有一千多元的收入,所以不用擔心錢。
李大爺從窗口看到兒子走遠,想想,拿出十幾元零錢,也出了門。他買了些水果,坐車去了醫院。他要把水果送給小丑。那是多讓人喜歡的小丑啊,正是因為有了他,他才輕鬆地度過了本來十分難熬的日子。
進了醫院,他見了醫生就打聽做義工的小丑。可他問了幾個人,沒有人知道醫院裡還有小丑。李大爺找到自己的主治醫生,醫生笑着說:“那小丑壓根兒不是醫院的義工,而是你兒子為了逗你開心特意請來的。怕你擔心費用,所以才瞞着你說是醫院的義工。”
從醫院出來,李大爺有點兒失落。那兜水果,也不知道丟到哪兒了。回到家,他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腦子裡只是想着那個小丑。
天黑透了,兒子大偉才回家。吃過飯,李大爺叫過大偉說:“大偉啊,我現在有個心愿,我還想見見那個小丑。你能讓他來咱家一趟嗎?”
大偉一愣,說那是醫院的義工,挺忙的。李大爺不高興地說,我早知道了,那是你花錢請來的,再多花一次錢不行嗎?我挺想那小丑。看着父親期待的眼神,大偉猶豫着答應了。
第二天下午,李大爺把家收拾得整整齊齊,又備下茶點,專心等待小丑。一想到小丑嘴裡的妙語連珠,一想到他說的那些令人捧腹的話,李大爺的嘴角就忍不住露出微笑。
終於,到了約定時間,小丑來了。
李大爺一見小丑滑稽的樣子,馬上笑逐顏開。他把小丑讓進屋,自己坐到椅子上,好好地欣賞小丑的表演。小丑手舞足蹈,又蹦又跳,突然,李大爺發現小丑的肥褲腿下,一雙解放鞋十分眼熟。他盯着看了一會兒,冷不丁伸出手,摘下了小丑的高帽子。小丑慌亂地用手捂住頭,李大爺又扯下他花哨的外衣,摘下他的紅鼻頭。儘管李大爺的眼睛已經昏花,但他還是認出來了,站在他眼前的,是他的兒子大偉。
“怎麼,怎麼會是你?”李大爺木獃獃地問。
大偉愣了一下,馬上笑起來,說:“爸爸,還記得嗎?我小時候一不高興,你就披上毯子,裝成大灰狼,要麼就戴上高帽子,裝成怪獸,我馬上就笑了。學做小丑,說起來還是跟你學的呢。”
李大爺張張嘴,沒說出話,眼睛卻一下子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