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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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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夜深。

  西天弦月倒掛。

  涼風颼颼。

  洞簫怨怨。

  梁山伯倚着青石,凝視着手心的粉紅蝴蝶結,喟嘆道:“我尋找英台已半年有餘,卻沒有她的半點音訊,莫非真如唐兄所言,英台被馬文才擄去塞外了?”

  梁山伯搖了搖頭,把蝴蝶結揣進懷裡,立身舉首望着西天的弦月輕嘆道:“人散月缺心意寒,顧影自憐結愁腸。”

  “不用再惆悵了。”身後飄來一男子的話音。

  梁山伯回頭看去,卻是自己的拜靶兄弟唐伯虎。

  “唐兄,可有英台的下落?”梁山伯急着問道。

  唐伯虎搖頭道:“我去一家客棧向店老闆打探了英台的下落,店老闆也說沒有可疑的人去過他的客棧。”

  “一家客棧是南北往來客人休憩的中間驛站,如果英台和馬文才北上必定途徑這家客棧,店老闆怎麼會沒有瞧見他們呢?”梁山伯狐疑道。

  “他們也許走的是水路。”唐伯虎猜測道。

  “不可能。”梁山伯語氣堅定地說,“碼頭是枝山的地盤,如果英台他們走水路必定去碼頭乘船,這樣必定被枝山知曉。”

  唐伯虎思索片刻,說道:“英台和馬文才不走水路,那必定走的是陸路,假如他們走陸路就必定路過一家客棧。”

  梁山伯若有所悟道:“問題就在一家客棧,我們再去一家客棧向店老闆問個究竟。”

  唐伯虎微微頷首。

  當即二人回屋換了夜行裝,迅疾趕往一家客棧。

  二

  因為是深夜,客棧的客人悉已就寢,廂房裡已沒有燭光,只有凄冷的月光孤零零地灑在窗楞上。

  “店老闆也入睡了,那怎麼向他打探英台的下落?”梁山伯有些許失望。

  “我知道店老闆住哪間廂房,我們直接去他房裡找他問清楚。”唐伯虎拍了拍梁山伯的左肩道。

  “也好。”梁山伯頷首道。

  二人同時躍身上到客棧二樓的走廊上,二人腳板着地毫無聲響,可見二人的輕功極其俊俏。

  梁山伯跟在唐伯虎身後往走廊右邊拐去。

  二人欠身循着S形的木製走廊一直行去。

  待二人來到二樓右面最後一間廂房時,二人的腳步忽然緩了下來。

  “梁兄,你先呆在外面,待我進屋探個虛實。”唐伯虎向梁山伯輕聲說道。

  梁山伯輕輕點了點頭。

  門是虛掩着的,唐伯虎輕輕推開房門,躡足步入房間。

  房裡只有從窗楞間隙投射進來的一點月光,給人感覺陰森森的。

  房裡有些凌亂,唐伯虎有種不祥的預感,他疾步掀開繡花床的帳幕,頓時吃了一驚,但見繡花床上躺着一具死屍,卻是店老闆。

  店老闆的身上看不出半點傷痕,只有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

  “梁兄,你快進屋看看。”唐伯虎急忙叫道梁山伯。

  梁山伯聞聲趕緊進屋來。

  看見店老闆的屍首,梁山伯怔住了。

  “看來店老闆知道英台和馬文才的下落,兇手怕他泄露消息,故殺人滅口。”唐伯虎看着梁山伯推斷道。

  “我們來遲一步,現在沒有線索了。”梁山伯遺憾道。

  “店老闆身上看不出明顯的傷痕,敢情行兇者武功了得。”唐伯虎盯着店老闆的屍首感嘆道,“是哪位高人暗中相助馬文才?”

  梁山伯端詳着店老闆的屍首,試圖從屍首上找出蛛絲馬跡。

  忽而,梁山伯用手扯開店老闆的衣襟,但見店老闆的左胸上有五個黑色的手指印記。

  “黑砂掌?”唐伯虎的臉色一陣慘白,驚愕道:“當今武林會黑砂掌的只有興都門掌門人莫雲長莫老前輩,可莫老是武林中的正派人士,一向受人敬仰,怎麼會……”

  “我知道莫老的為人,他一向奉行懲惡揚善的作風,這等下三爛的手段絕對不會使用。”梁山伯肯定地說道。

  “除了莫老前輩,難道還有別人會黑砂掌?”唐伯虎疑惑道,“現在看來事情不是那麼簡單了,這裡面一定大有文章。”

  梁山伯微微頷首。

  “此人用黑砂掌擊斃一家客棧的老闆,想用此嫁禍莫老前輩。”唐伯虎恍然大悟道。

  “唐兄說的對,我們先回郊外的小屋從長計議,明日去興都門向莫老前輩請教,或許他老人家知道一點眉目。”梁山伯建議道。

  唐伯虎恩了一聲。

  梁山伯用手輕輕抹了一下店老闆的眼睛,店老闆方才瞑目。

  二人出了廂房,輕輕閉上房門,隨即往走廊左拐,行了一段然後雙雙縱身躍下樓閣,直奔郊外林子里的小屋。

  三

  翌日一早,梁山伯與唐伯虎收拾好行囊,啟程前往興都門。

  二人行了三日到達興都門。

  梁山伯向興都門看守的弟子稟明了來意,興都門弟子立即向師父莫雲長稟告了情況。莫雲長讓愛徒余上逍迎接梁山伯和唐伯虎二人到客廳用茶。

  梁山伯和唐伯虎向莫雲長行禮后,分別揀了茶几的左邊和右邊的竹椅坐下,莫雲長坐於上位。

  莫雲長雙手舉盞向梁山伯和唐伯虎致意道,“二位少俠遠道而來,恕老朽有失遠迎。”

  梁山伯亦雙手舉盞回敬道:“莫老前輩太客氣了,我和伯虎匆匆來貴門未事先通曉,多有冒昧還請老前輩海涵。”

  “哪裡哪裡?”莫雲長嘿嘿笑道。

  唐伯虎躬身道:“久仰莫老前輩大名,江湖上稱莫老‘高亮尊者’,意為高風亮節的武林尊者,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莫雲長捻了捻花白鬍須,笑道:“承蒙武林同道的厚愛,莫某實在不敢當。”

  良久,莫雲長問道:“今日二位少俠到鄙門可有什麼賜教的?”

  “哎——”梁山伯長吁道,“還不是因為我師妹祝英台的事情。”

  “江湖上傳聞,令師妹被黑燕子馬文才擄到塞外去了,莫非真有此事?”莫雲長驚異道。

  “我和梁兄追尋英台的下落已經半年有餘,卻毫無英台的音訊。”唐伯虎輕嘆道。

  莫雲長哦了一聲,說道:“二位可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

  梁山伯和唐伯虎相視一瞥,沒有作聲。

  “二位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儘管開口,不必拘謹。”莫雲長看着梁山伯和唐伯虎說道。

  “有件事我怕說出來莫老前輩會不高興。”梁山伯噙了一口茶水道。

  “有什麼事情不妨直說。”莫雲長擺了擺右手的長袖。

  “昨晚我到一家客棧向店老闆打探英台的下落,店老闆說他沒有看見可疑的人去過他的客棧,我回去告訴了梁兄此事,後來我們覺得店老闆有問題,我們就打算去一家客棧再向店老闆問個究竟,沒料到店老闆已經被人滅了口。”唐伯虎把事情的原委給莫雲長細說了一遍。

  “那你們可查出什麼線索來,知道是什麼人乾的么?”莫雲長趕忙問道。

  “這……”梁山伯話到嘴邊又咽下了喉。

  “不要吞吞吐吐的,利索點。”莫雲長慍聲道。

  梁山伯頓了頓說:“一家店老闆是被黑砂掌所傷。”

  “黑砂掌?”莫雲長的臉色一陣慘白,驚恐道:“難道他還活在人世?”

  “他?”梁山伯驚詫道,“莫老前輩說的他是指誰?”

  “唉——”莫雲長嘆氣道,“都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我的師弟上官春為了稱霸武林竟使用本門絕技黑砂掌殘害無辜武林人士,我為了清理門戶將師弟打下山崖,我原以為他已經葬身懸崖,現在看來似乎感覺他還活在世上。”

  “如果上官春還活在世上,那他為何要替馬文才賣命?”唐伯虎驚疑道。

  “我師弟不貪圖富貴,一心只想稱霸武林,沒理由為馬文才效力。”莫雲長尋思道。

  “那上官春可有後人?”梁山伯問道。

  “師弟不曾結婚生子,不可能會有後人。”莫雲長連忙搖頭道。

  哐啷——

  客廳外有摔碎茶壺的聲音。

  “誰呀?”莫雲長聞聲問道。

  “徒兒不小心打碎茶壺了,師父。”是莫雲長的愛徒余上逍。

  “怎麼這麼不小心哪,讓客人看見了多不雅觀。”莫雲長責備余上逍道。

  “對不起,師父,都怪徒兒急着來給梁少俠和唐少俠上茶水,不小心就摔碎茶壺了。”余上逍趕忙歉意道。

  “不打緊,余兄也是一時心切給我們上茶水才致摔下茶壺。”梁山伯為余上逍解圍道。

  莫雲長笑道:“梁少俠非但武功俊俏,還有一顆寬仁之心,實是難得。”

  梁山伯微微笑了笑,沒有言語。

  余上逍貓身拾好摔在地上的碎瓷片擱在端茶壺的方塊木板上,然後離開了客廳。

  莫雲長吩咐弟子給梁山伯和唐伯虎安排了兩間相鄰的上等客房,便邀請二人晚上一道在大廳用膳。

  夜晚莫雲長與梁唐二人暢飲了一頓,然後各自回房休息。

  四

  夜深。

  梁山伯來到唐伯虎的廂房門前輕叩房門。

  “誰?”房裡傳來唐伯虎的聲音。

  “唐兄,是我。”梁山伯輕聲回道。

  唐伯虎披上外衣下床去開房門。

  “梁兄,這麼晚了還有事么?”唐伯虎問道。

  梁山伯往走廊兩頭看了看,低聲說道:“進屋再說。”

  梁山伯進了房門隨即閂了房門。

  “梁兄,有什麼事情要說的么?”唐伯虎輕聲問道。

  “我懷疑余上逍有問題,他可能與英台和馬文才同時失蹤的事情有關,我們去他房間查查看。”梁山伯說道。

  “不會吧,余上逍會有什麼問題?”唐伯虎質疑道。

  “你還記得今早余上逍在客廳外摔掉茶壺的事情么?”梁山伯說道。

  “摔碎茶壺是因為他不小心,這有什麼可疑的?”唐伯虎不解道。

  “問題是,當我們和莫老前輩談及上官春是否還有後人於世時,余上逍就摔掉了茶壺,有這麼巧的事情么?我看他的眼神很不自然,我懷疑他是上官春的後人。”梁山伯有理有據地說道。

  “莫老前輩不是說上官春不曾結婚生子嘛,怎麼會有後人留世?”唐伯虎越聽越糊塗。

  “我想余上逍是上官春的私生子。”梁山伯很有把握地說道。

  “那我們趕緊去余上逍的房間看看,或許會找到有用的線索。”唐伯虎系好長袍上的棉布長扣,攜上長劍開門與梁山伯一道前往余上逍的廂房打探虛實。

  唐伯虎與梁山伯繞過幾道長廊,來到靠近後花園的一間廂房駐足。

  此間廂房正是余上逍的寢室,房間內還有燭光閃爍,隱約聽見余上逍在言語予某人聽。

  唐伯虎和梁山伯用食指沾上些許唾液,然後往窗紙上輕戳一個小眼,將眼貼近紙眼窺探房內。

  但見繡花床上捆綁着一個面容俊秀的年輕女子,嘴裡銜着棉團。

  是英台!梁山伯差點叫出聲來。

  唐伯虎示意梁山伯不要出聲,繼續觀看屋內的情況。

  “英台,你還是依了我吧,你隨我去塞外,我們在那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余上逍用手請撫着祝英台的臉頰。

  祝英台使勁搖晃着身軀,意說:余上逍你別痴心妄想,我死也不會依從你。

  余上逍冷笑道:“實話告訴你吧,你的心上人梁山伯就在本門做客,可他根本想不到你會在我手上,他和唐伯虎那個傻瓜一直以為你是被馬文才擄走的,馬文才已被我賣到波斯國為奴了,這輩子莫想再回到中原了。”

  祝英台對余上逍狠狠瞪了兩眼。

  “英台,我來救你了。”梁山伯踹開房門勃然大怒,“余上逍你這卑鄙小人,竟干出這等下三爛的事情來,虧你還是興都門的大弟子,枉費莫老前輩對你一番厚愛。”

  唐伯虎亦持劍進入了房間。

  祝英台見是梁山伯,使勁扭了扭身子,臉上寫着喜悅、憂愁、煩惱和怨恨。

  余上逍先是一怔,繼而笑道:“梁山伯果然聰明過人,不過就憑你們兩個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那我們就試試看。”唐伯虎在一旁咬牙道。

  “念你是莫老前輩的愛徒,只要你將英台放了,今天的事情我們今後就不再追究。”梁山伯上前一步說道。

  “你別跟我說老頭子,是他害死了我爹爹,我還沒有找他報仇哩。”余上逍怒氣道。

  “你父親濫殺無辜,我是替武林清理門戶。”不知何時莫雲長來到了余上逍的廂房,“我將你撫養成人,本希望你能做個對武林有益的人,沒想到你像你父親一樣惡性不改,竟干出綁架少女的可恥勾當。”

  “哈哈哈……”余上逍狂笑道,“老頭少給我講大道理,我只知道不報父仇誓不為人。”

  “我問你一家客棧的店老闆是不是你殺的?”唐伯虎問道。

  “沒錯,一家客棧的店老闆是我殺的,因為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余上逍瞟了唐伯虎一眼回道。

  “你怎麼會黑砂掌?”莫雲長問道。

  余上逍冷冷笑道:“我在我爹墜身的山崖找到了〈黑砂掌法秘笈〉全冊,歷經十年苦練練到了第十層,今天就是我為父報仇的最佳時機了。”

  說著,余上逍出掌向莫雲長劈去。

  說時遲那時快,梁山伯運足真氣至雙掌上前截住余上逍的劈掌。

  兩人從屋內打鬥到屋外,幾十個回合都不分勝負。

  唐伯虎趕忙上去給祝英台解去身上的粗麻繩,輕輕拔出她口中銜着的棉團。

  祝英台急促地呼吸了一會,趕緊立身奔出房門。

  梁山伯與余上逍斗得難分難解。

  祝英台在一邊急呼道:“山伯當心他的黑砂掌。”

  梁山伯見祝英台被解救,鬆了一口氣。

  約莫一個時辰,梁山伯與余上逍斗得皆已筋疲力盡,兩人都顯得很乏力。

  倏地,余上逍往後躍出仗余,雙手抱着頭在地上直打滾,看上去很痛苦的樣子。

  梁山伯愣住了,在一旁觀望的唐伯虎和祝英台也給怔住了。

  莫雲長嘆聲道:“他練功急於求成,不循章法以致走火入魔。”

  “山伯,趁這個機會殺了這個畜生。”祝英台催促梁山伯道。

  “上逍已經瘋了,我已經讓他沒有了父親,梁少俠請看在老朽的薄面上就饒他一條性命吧。”莫雲長懇求道。

  “莫老前輩說得對,得饒人處且饒人。”梁山伯說道。

  莫雲長將余上逍鎖在密室里免得他再出來招惹是非。

  四人在客廳聊敘了一個通宵,天明時莫雲長與梁山伯、唐伯虎和祝英台三人用了早膳,然後親自送梁山伯三人出興都門。

  “莫老前輩請留步。”梁山伯向莫雲長抱拳道。

  “諸位以後有什麼打算?”莫雲長關切地問道。

  “我和英台決定退隱山林過男耕女織的世外生活。”梁山伯牽着祝英台的縴手笑道。

  “我想回蘇州開辦一家學堂,教孩子們讀書識字。”唐伯虎笑道。

  “人各有志,但願你們生活幸福快樂。”莫雲長欣慰道。

  “莫老前輩,你保重!”梁山伯三人向莫雲長躬身辭別道。

  莫雲長目送着梁山伯三人直至消失在風塵之中才打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