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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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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失魄喪。

  那天老寧一句:“你的心真受了傷。”一針見血,毀了我苦心經營的強顏歡笑故作疏狂。原以為纏障已消,卻無形中纏障更深。老寧半是認真的感嘆像一桶冰雪水澆在頭頂,令我在激靈下猛醒。再難貧笑,木木地掛了電話,腦際思緒亂起,霎時鬧成了翻天覆地。

  都說人生如夢。我的追愛之夢,它生於美妙,卻夭於衝動,成為生命歷程中無可彌補的愴憾。從此就抱着一段殘情,難以釋懷,難於自拔。

  所有的沉浮都能夠做到置之不顧,惟有感情生於無形卻附著肉體無法擺脫。心真的受了重傷。如果老寧不是這樣說一回我興許仍不知道隱痛已經造成後果。自從放棄之後,常發覺心中空出來一塊地方,再不許別的人涉足。告別浮想聯翩的年歲,所有愛的知覺都能在情火擦亮的一瞬間又悄然灰滅,如同波濤,起而頓止。雨中,曾生出萬般衝動,終了不過是一世凄惻。人生總會有個抉擇命運的時刻。要麼就升天,要麼就入地,全在當時瞬息一念。而我這個時刻,終以感性逾越理性,以致於一念成差,墮入痛苦深淵,讓心靈也在無端惻楚中難於自拔,甚至意緒萎怯到試圖履踐淪落之地。

  面對瀟雨江南再不是當年情懷浪漫,反而伴着一首阿杜情歌黯然銷魂着喪失神魄,不能自已。沒有一個聲音或者溫暖火種來寬慰滿心冰冷。惶惑與悱愁交織成厚重雲層覆壓我全部世界,一切都在眼中一齊黯淡消失,我忽然明白了,這即是毀滅。在三千裡外思念遠方,山迢迢,路長長,她依然能笑靨燦然着徜徉海濱,駐足沙灘,看着海鷗翔集流下感觸迷茫,卻永遠不知道江南煙雨中一張愁眉苦臉一身慵懶乏憊,那個我浸在滿世界憂傷里難於徘徊。紅色杜鵑花如血,我不敢正面這種殷紅;在江南夢都凄迷,我能比夢更凄迷。我把愁強加於雨把恨強賦於雨,從此每個凄迷煙雨天都成了無辜受害者,而我不覺,逢人就說恨着江南霪雨,是企望這弱雨開始生生恨我嗎?天空晴復陰,人心碎復碎。

  我在想當有一天我不敢再忍受這種折磨,也許能勇敢面對逃避。我知道成長需要付出一些代價,有時端的殘忍。但從來沒有設防。災劫水到渠成般襲來。我象一根木樁孤立無依,一次次面對砂石拍擊,骨痛欲裂。我希望我被連根拔起,好追隨殘花浮遠,離開這傷心地。根卻緊緊附在泥土裡不能自拔,令我忍受磨擊。絕望淹沒了失望之後,似乎只有堅韌可以自救,只有咬緊牙關忍受血肉模糊。愛情,美得令陽光、花朵、微笑......充盈世界,惡得讓世界變為末日。濁流將一切沒入黑暗,在陣陣撕裂聲里我痛苦等待一枚橄欖枝顫動着露珠在陽光下降臨,然而,卻日復一日着,捱持。

  昏昏復沉沉,倦怠荒百事,竟能成為年輕人大學的生活寫照.每每意識到這一點,我想,青春毀了。在最豐沛的生命季節當中,此時應當初夏,萬序始盛,可我卻承受着冰雪摧折。熱血年華里本來蘊涵無限內容,可惜,我擇其一併把它當成了全部。這種過分專註在愛情周圍建起森嚴壁壘,把所有奇情異志統統隔斷。無意中這拒絕令當年那些凌人英氣埋入塵蒿,一時間我化為沉舟病樹。因為執拗無法聽從教誨,因為年輕不肯從誘惑中自拔,漸漸地苦楚成癮,不知道自己是鍾情於從悲茫中啜引憂傷,還是貪戀着從憂傷中品味悲茫。情願用一輩子,守在溫婉殘麗的夢,不管用多大代價,就像曾經傻傻地耗盡精華歲月沒有絲毫吝惜一樣。這股情緒無法詮釋,也不想得到任何詮釋,無形之物自然具備無形力量。只想這是一份美麗的負累,不拒絕它恁樣沉重,不考慮生命是否背負得起!儘管只是段殘夢。

  或許,有一天帶着撕裂般痛楚從殘夢裡驚醒,一臉茫然站在雜草荒原,豪情歲月里曾在此種植着鋼鐵與閃電,到如今早已荒死無痕。一種失落成為眷念,另一種失落籠上心頭。伊人走了,再不知去向何方;我在峭冷黃昏里醒來,殘雲如血,衰草如歌,我心赫然承起兩重凄茫。玫瑰緊握手中,心靈卻在偷偷枯萎,感覺不再是因為伊人遠去,也不再是因為豪情喪失,也許只是想繾倦那繾倦,悲傷那悲傷.

  這段人生路上,曾經失去了蔥蘢,積滿着怨怏,時時飛起愴涼地簫響,我像天邊那一輪殘月,夜夜在寂靜冷清里發獃。對着寥廓蒼穹映照我孤零零地身影,在劫難餘生后竟不覺得寂落便是寂落,而覺得寂落是一種難得的境遇。於是決定將這一團情愫冰封,讓往事鎖在一方水晶里,保存住我溫婉殘麗的夢境。含着淚、忍着嗚咽把自己從夢裡推出來,讓我認認真真承認一回失敗,承受一回告別。我明白自己該怎樣去做,卻不能保證自己能不能做到,所以一再從半夜裡默默流着淚水醒來,輾轉反側着無法入睡.

  心緒在哪一刻惹起,世界就在哪一刻紛亂.紛亂襲來我無法保住一絲安寧。並不想靠嗜煙嗜酒麻醉自己,輾轉反側時索性悄悄下床爬上樓頂,在夜深人靜中獨對茫茫天宇和一城寥落燈火。三千裡外,海邊細浪輕拍她的柔夢,可必於我沒有一絲連掛。一次次登摟靜思,我心漸漸不覺得惆悵,只是漸覺那身影越加遙遠,越加模糊,清澈目光中,只有一彎月色,幾點星光 .

  每當這清舒在平靜中迎來,我心才得以對災劫的緣起釋懷。是在大雨滂沱的夜晚,一個不理智的衝動在雷電下激生。當那隻該死的手搭上她左肩,以前交往中所有溫婉都只能成為經歷。我於一夜間判若兩人,在臨近高考時墮入茫亂,夜夜失眠。到此時不在乎那場代價,只在乎殘落了的夢,像淬了火又被遺棄着的鐵塊,在黑暗角落裡熠熠難熄。是眷念着爐膛的火熱,還是眷念着錘楚后那鋒芒?

  命運似乎熱衷於折磨他人,眉宇被洶濤拍碎之後,胸膛里殘留餘溫。總有恢復的那一天,我堅信。可我不知道什麼時間會遺失這美麗的負累。或許只是轉瞬一念,或許卻要付諸一生。沒有人刻意憂傷,我也不刻意忘卻,甚至早已對凄美形成貪戀,喜歡凝視落花人獨立,微雨燕單飛。

  從此心靈更加敏感,再看見花瓣飄零葉落階前,再細讀如花美眷風雨纏綿,別樣滋味湧上心頭,揉作一團,散開時便解釋了無數愁恨,令我心坦然。

  (成於2005年5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