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前,我就愛上那位叫寞兒的女子。寞,寂寞的寞,寧靜而清幽。
六歲,十六歲,直到她穿上紅裝。我看她,看她的一顰一笑,看她那永遠淡定的眼神。笑靨,花釵,紅燭折亂纖影。
記得,恍惚中嘴裡流入一絲清涼,她就很突然得出現在我的視線里,陽光很刺眼,那雙眼睛認真得看着我,然後天真的笑,“知道嗎?我叫寞兒。寂寞的寞。”
我努力的掙扎坐起來,身上得傷口還隱隱的作痛,回味那甘甜的味道,清澈。未待我問她,她站起身來,微笑,然後遠去。那年她六歲,我十七。
凌月山莊,夜涼如水,刀落,血濺在她臉上。她就這樣站在牆邊,揚起頭看着我,仍然天真得笑,“謝謝你。你不會殺我,你會帶我離開,對不對?”
我俯下身來看她,“為什麼謝我?”
“因為我叫寞兒,住在這裡,我叫寞兒。”
我抱起她,抱她離開這個地方。只記得,那一路她淺淺的抽泣,強忍住哽咽,我卻不知道是因為離開的暢快,還是失去的痛苦。那年她八歲。
她沒事的時候就會拿起我的劍,抽開,又猛的合上,再抽開。那冷光在眼前一閃而過。
多少次,我滿身是血的歸來,她不言不語。
我只是睡了,醒了,然後瞥見桌上那一燭香霧。
她叫寞兒,寂靜如花開。
多少次,她倚坐在門口看月,而我遠遠的看她的背影。銀色的月光,朦朧的暈染。
寞兒,你不應該一直留在這兒。
她抬頭,微笑,我以為你會讓我永遠留下來。然後她起身,默默路過我身旁。
十年,她六歲,她十六歲,一時間,綻放了芳華。而我,只是,又生生死死的過了十年,我又有什麼資格讓她留下來?
她離開凌月山莊,因為她叫寞兒,而如今,她仍叫寞兒。寂寞,清秋的一縷幽寒。
那天,她推門進來,我衣衫不整的和一位女子在一起,那女子名紅脂,水仙般清雅的青樓女子。
對不起。寞兒在掩上門的剎那,我的心也落了。
紅脂問我,不去追她么?
我卻知道她不屬於我。花簪迷了胭脂。
紅脂也是那樣一位女子,寂靜如詩。
唯有那她高高在樓閣上望着那幾段綾紗輕拋,或是眾人的千呼萬喚,她才感覺到存在。高傲,不惹凡塵。只是,她不被允許。
紅脂,花落胭脂,風斷方覺恨已深。
寞兒說,我應該離開,那位叫紅脂的女子很美。很美,她不叫寞兒。
寞兒離開了,回到那十年前沒落的凌月山莊。她本該屬於那裡,即使在那個地方,她叫寞兒。
她回去,而我卻只能遠遠的看她永遠都這樣看她。那年,是我帶她離開,血洗了凌月山莊帶她離開。
江湖只有刀劍血影,江湖只有生或死,江湖沒有原因,江湖永遠不會寂寞,而她,只是不知恨的女子。
記得她愛我的劍,一次一次輕輕的擦拭,因為它可以救我的命,哪怕斑駁血跡,它會守着我回來。
這些年,她每天又是在怎樣的日子裡度過?一燭冷香,幾闕微寒。
紅裝,紗簾輕動,朱唇微啟。在那一眼后,我轉身。我有想過要娶寞兒,娶這樣一位女子,那又能如何?
寞兒,花落,凡塵一瞬。
煙雨樓。我看着紅脂,看她彈了一曲又一曲的琴,含糊了曲調,手裡半壺清酒濕亂案上紅脂。
我生不在江湖,我不用生生死死,卻同樣愛着那樣一位女子,寞兒,寂寞的寞,寧靜而清幽。
我也愛她,卻仍然不能娶她,因為我叫紅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