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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鏡幻影的殺機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一)沒有影像的鏡子

  馬天明是這個南方大城市裡著名的心理教授,他大約五十多歲,戴着一副金邊眼鏡,由於保養得體,看起來仍顯得風度翩翩。他在一處繁華路段開了家私人心理諮詢所,客戶主要是那些名流富豪。

  這天上午,馬天明剛參加完一場講座回到辦公室,就接到了於秀蘭打來的電話。於秀蘭在電話那頭的聲音很驚惶:“馬教授,我早晨起來梳妝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於秀蘭是馬天明的一個固定客戶,她是一位大企業家的遺孀,丈夫去年出車禍去世后,她繼承了一大筆遺產,據說名下的產業價值已達幾千萬。

  馬天明很客氣地問:“於太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於秀蘭的聲音逐漸顫抖起來:“是我梳妝台上的鏡子,我在鏡子里突然看不到自己的影像。”

  馬天明暗暗覺得好笑,凡是心理有些晦暗的人總會摻雜稀奇古怪的想法,他盡量使語氣柔和:“於太太,您先穩定一下情緒,這可能只是您一時的幻象。”

  “不是幻象,是真的。”於秀蘭的氣息明顯粗重起來,“我拿這面鏡子照過許多東西,裡面都有影像,唯獨看不到我自己的樣子。”

  馬天明皺了皺眉,說:“您可以再找幾面鏡子試試。”

  “家裡其他的鏡子我都扔了,只留下這一面。馬教授,我感到好害怕,您能到我家裡來一趟嗎?”於秀蘭最後懇求地說。

  馬天明抬腕看看錶,時鐘指向十一點三十五分,他立刻翻開桌子上的備忘錄,只有下午一點到兩點的時間是空白的。“好吧,您下午一點有時間嗎,對,就這個時間,那麼再見。”放下電話后,馬天明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的感覺里,這只是一個極小的關乎心理障礙的問題,情形不會如於秀蘭說的那般不可思議。

  於秀蘭的家坐落在有名的富人區,是一棟歐式風格的花園別墅。馬天明準時地按響了門鈴,開門的正是於秀蘭。於秀蘭長得很漂亮,還不到三十歲,除了面容略顯蒼白,是一副典型的深居簡出的貴婦人形象。她見到馬天明,像是遇到了救星一般,臉上漸漸有了紅潤。

  於秀蘭引着馬天明來到客廳,並親自泡上了一杯咖啡。馬天明看着這位總是透露着憂鬱神情的貴婦人,想起與她初次見面的經歷。那是去年,她在一位商界朋友的陪伴下來到他的心理諮詢所。她充滿驚慌地告訴他,丈夫意外去世后,她的心緒很糟糕,常常在夜間做噩夢,而且她腦子裡總存在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比如她感覺丈夫的死,她有預兆,彷彿是冥冥中早已註定的一樣,還有她對與她爭奪財產權的小叔子有種莫名的厭惡,甚至起過殺他的念頭。她懷疑自己被妖魔附了身,不能左右自己的思想等等。馬天明馬上給她進行了一番心理診斷,說她只是患上了一種常見的幻想症,經常疏導疏導就會好的。後來於秀蘭隔三岔五就會來一次,經過馬天明的疏導,她的心情立刻大暢,可只隔幾天,她的心情又會恢復到從前的樣子。所以,於秀蘭反倒成為他最穩定的客戶。

  馬天明驀地想起他此次來拜訪的目的,呷了一口咖啡后說:“於太太,您那面鏡子呢?”

  一聽到鏡子,於秀蘭剛剛浮起的一絲笑容僵住了,眼睛瞪得很大,語氣變得異常沉重:“就放在我的卧房裡,我替您拿過來。”

  直等了十來分鐘,於秀蘭才慢騰騰地抱着一個很大的盒子出來,像躲避毒蛇一樣放在茶几上。馬天明打開盒子,展現在眼前的是一面形式古拙的銅鏡,鏡面磨得相當光滑,背面鏤刻着一些奇異的圖案,像某種古代文字。他拿起鏡子照向自己,鏡子里的影像非常清晰,不禁笑着說:“於太太,這面鏡子不是挺好嘛,您看……”但他馬上又呆怔住了,因為他看到當他把鏡子照向於秀蘭時,鏡子里什麼也沒有,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接着是急促的敲門聲。於秀蘭蹙着眉走過去打開門,衝進來的是幾名警察。為首的一名胖乎乎的警官對於秀蘭說:“你就是於秀蘭嗎?”

  於秀蘭錯愕地點點頭,胖警官拿出手銬一把銬住她,又掏出一張紙,厲聲說:“於秀蘭,你被捕了,這張是逮捕令。”

  馬天明愣了一下,衝過去問:“警官,她究竟犯了什麼法?”

  胖警官瞟了馬天明一眼,說:“她在一個多鐘頭以前殺死了她的小叔子趙榮華。”

  (二)不在場的證明

  馬天明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走進公安局。此刻已是午夜,他坐在一間辦公室里,室內燈火通明,對面坐着的是一臉嚴肅的市公安局局長王國全。馬天明與王國全算是老朋友,他們倆讀高中時是同班同學。而在隔壁,對於秀蘭的審問工作還在進行。

  王國全點燃一根香煙,皺着眉頭說:“你是說你可以證明於秀蘭沒有時間去殺人?”

  “沒錯。”馬天明正色說,“因為在今天上午十一點三十五分,我與於秀蘭通過一次電話。”

  “你那麼確定?”

  “是的,我當時還看過手錶。”

  “你能確定那個電話是於秀蘭打來的,或者是從她家裡的那個電話機上打來的?”

  “老王,我是個心理專家,一般的刑偵知識還是懂的。”馬天明不高興起來。

  “老馬,干咱們這行講究的是確鑿的證據。於秀蘭去恆源公司殺趙榮華的時候,起碼有三個人親眼看到了她行兇,而且那把兇器還遺留在現場,通過我們最權威的指紋鑒定技術已完全證明是於秀蘭本人的指紋,這還有什麼可說的。我說老馬,我記得在學校讀書時你就挺愛幻想,這不是你的錯覺吧?”王國全調侃着說。

  “錯覺?難道我馬天明是個作偽證的人?”馬天明赫然站起身,激動地說,“據你們提供的時間證明,趙榮華是在上午十一點五十分遇害的,而從於秀蘭的家裡到趙榮華的公司至少有三十公里,在一刻鐘之內能辦到嗎?況且按照心理邏輯學來說,於秀蘭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人,她還會回到自己家裡等着你們來抓嗎?”

  王國全知道這位老朋友是個心理狀態十分穩定的人,很少如此的失態,莫非這裡面真有什麼玄機,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案。他站起身在房間內不停地踱步,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良久才說:“老馬,不是我不相信你,可這個案子脈絡實在太清晰了,人證物證俱全,要推翻它很難,除非你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證據。”

  馬天明感到事情有了些微轉機,接口說:“你們可以去電信部門調查我與於秀蘭的通話記錄。”

  王國全擺擺手,說:“這沒有用,即使那個電話確實是從於秀蘭家裡打來的,還有很多客觀因素無法解決,比如是否是她本人,或者運用了別的高科技手段。”

  馬天明頹然地坐下,他與於秀蘭的關係只是很單純的醫生與病人的關係,他對於秀蘭真正了解不多。之所以極力替於秀蘭辯護,或許是基於內心深處一種微妙的感應。馬天明無奈地說:“老王,我想請你幫一個忙,能否讓我和於秀蘭見上一面。”王國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馬天明走進隔壁的審訊室,於秀蘭明顯憔悴了許多,臉上更是看不到絲毫血色,只是不停地喃喃說著“人不是我殺的”這一句話。

  馬天明隔着一層鐵窗坐下來,輕輕地呼喚了一聲“於太太”。於秀蘭抬起頭,見到馬天明她的情緒異常地激動,不顧腳下沉重的腳鐐,奔過來緊緊地握住馬天明的手,喊着:“馬教授,人真的不是我殺的,您要幫幫我!”

  馬天明安慰着說:“我就是來幫您的,您先穩定一下情緒,才能找出真正的兇手。”於秀蘭立刻安靜了下來,一雙失神無助的眼睛盯着馬天明,像是在他身上才能找到希望。

  馬天明開始了自己的提問:“於太太,您可有與您相貌長得一致的雙胞胎姐妹?”

  於秀蘭搖搖頭,說:“沒有,我是家中的獨女。”

  馬天明又問:“那您感覺最近有什麼可疑的情形發生?”

  於秀蘭沉思了片刻,說:“要說可疑,就只有那面鏡子了。自從有了那面鏡子之後,家裡的不祥就接踵而來,我先生莫名其妙地出車禍去世,我又患上了可怕的心理疾病。”

  馬天明驀地想起在於秀蘭家裡看到的那一幕,鏡子中怎會單單沒有於秀蘭的影像,這的確有些匪夷所思,但它與一件凶殺案似乎又扯不上什麼聯繫。無論如何,這也是唯一的線索。“您還記得那面鏡子是什麼時候買來的?”

  於秀蘭回憶着說:“好像是去年,對,我記起來了,是在我先生去世前的一個星期,那天是我的生日,恰好我先生從國外洽談業務回來,把這面鏡子作為送給我的生日禮物,說是花大價錢在一個古董商人那兒買的。”

  馬天明心裡暗暗嘆息,就算於秀蘭果真是被冤枉的,這件案子也杳無頭緒,難道你真會痴獃到從一面鏡子里去尋找答案。至於鏡子里為何沒有於秀蘭的影像,或許也只是一種偶然的因素罷了。

  (三)鏡子的身世之謎

  馬天明通過與王國全的關係,在已被查封的於秀蘭的別墅里找到了那面鏡子。他仔細地看過鏡子里每一道的紋角,可仍然琢磨不出這鏡子有何奇異之處,不過經於秀蘭那番驚恐的表述以及他曾親眼目睹了鏡子里沒有於秀蘭影像的一幕,他又不禁產生了很深的好奇,儘管他覺得在一面鏡子上找線索,是件荒唐得近乎可笑的事,但他是個重視信諾的人。

  第二天,馬天明將心理諮詢所的事情交給秘書去處理,趕到一位權威的古董鑒定專家的家裡。在他看來,要揭開鏡子的秘密,必須要知道它的來歷。專家看過之後,很遺憾地告訴馬天明,他只知道這面鏡子有些年代了,不是中國古代的物品,不過那些像文字的圖案,似乎是印度的象形文字。除此之外,他再也不能提供有價值的線索。

  從鑒定專家家裡出來,馬天明極度地失望,他原以為在這裡至少可以知道鏡子的一些來龍去脈,哪曾想到這面鏡子竟然出自印度,難道他還要飛到印度去求證,這顯然極不現實。於秀蘭的案子因為證據充足,一周之後就要進入法庭審判階段了。

  這時,馬天明突然想起在他開設講座的那所大學,有個印度籍的留學生,叫巴爾博,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平時很喜歡來旁聽他的心理課,也許他認識上面記載的文字。

  馬天明立刻驅車趕往那所大學,在校園內的體育場找到了正在踢足球滿頭大汗的巴爾博,他不由分說,拉着一臉驚愕的巴爾博往校園一個僻靜角落走去。馬天明一路上匆匆將來意說了。巴爾博接過馬天明手中的鏡子,仔細看了看,搖搖頭說:“很抱歉馬教授,這是古印度文字,我並不懂。”

  馬天明狠狠地跺了跺腳,神情沮喪地蹲下身體。巴爾博奇怪這位溫文儒雅的教授怎會如此失常,關心地問:“馬教授,這件事對您很重要?”

  “是的,巴爾博。”馬天明緊緊用手揪住自己的頭髮,他僅存的一點希望也破滅了。“它關係到一個人的生死。”

  “我認識一個來自印度的科學家,他叫尼雅,在中國建了一個實驗室,也許他能懂。可這個人很古怪,不喜歡別人去打擾他。”巴爾博說。

  “太謝謝你了,巴爾博,請你帶我去找他。”馬天明倏地站起身,抓着巴爾博的手說,像抓住了汪洋大海中最後一根漂浮的稻草。

  在巴爾博的帶領下,馬天明走進了市科研所一棟普通的小樓。尼雅是個年近半百的老者,滿頭的白髮,精神卻很矍鑠,但臉上掛着冷淡倨傲的神態。巴爾博先走過去與尼雅交談了幾句,尼雅好像有些嗔怪巴爾博的意思,好半天才懶洋洋地對馬天明說:“馬先生,我可以給你三分鐘的時間,有什麼事快說吧。”

  “是這樣……”馬天明拿出鏡子,準備迅速地說明情況。不料尼雅見到鏡子,臉上頓時露出驚喜之色,打斷說:“這面鏡子哪裡來的?”

  馬天明據實以答:“是我一位朋友的。”

  “馬先生,請坐下來談。”尼雅熱情地搬來一張椅子,然後笑着說,“能借我看看嗎?”

  馬天明不明白這個尼雅怎麼突然之間前倨而後恭,他把鏡子遞過去說:“我就是為這面鏡子特地來請教您的。”

  尼雅摩挲着鏡子,大有相見恨晚之意,他激動地說:“馬先生,你知道嗎,這面鏡子是印度的一種神器,我也只是在古籍上看過關於它的記載,沒想到今天我能有幸親眼目睹。”

  神器?馬天明心裡咯噔一下,他知道印度是個宗教色彩極為濃郁的國家,對於神鬼靈異之說十分信奉,這真是一面蘊含神秘氣息的魔鏡嗎?

  尼雅繼續說:“在中國不是有本叫《西遊記》的小說嗎,那上面曾記載過一面照妖鏡,其實這面鏡子也具有異曲同工的作用,相傳它能夠攝入人的靈魂。”

  馬天明越聽越覺得心驚,他是個唯物主義者,況且又是研究心理的,對科學一直堅信不移。但他見尼雅說得振振有詞,不禁更加困惑。

  尼雅似乎注意到了鏡子背面那些像文字的圖案,他找來放大鏡仔細對照着,許久之後,他長吁了一口氣,嘆道:“馬先生,這是古印度的象形文字,上面記敘着一個非常凄婉的故事。”接着,馬天明聽到了他一生中最離奇的一個故事。

  在公元前三世紀,那時的古印度文明高度發達,在一個叫達迦的部落里,有一位美麗的少女安達,她愛上了部落的勇士曼庫,兩人愛得如膠似漆。可好景不長,曼庫被派往戰場去和別的部落作戰。臨行前,曼庫將一面銅鏡送給了安達。曼庫走後,安達每日對着銅鏡訴說著心中相思之苦。不久,曼庫戰死的消息傳來,而部落首領的兒子裘里表示要娶安達為妻。原來這一切是裘里的陰謀,他貪婪安達的美貌,用計害死了曼庫。婚禮那天,安達抵死不從,用刀割破了手腕,鮮血浸滿了胸前仍抱着的銅鏡。而三天後,人們發現安達竟死而復生,把匕首刺入了裘里的胸膛。所以之後的人們,開始把銅鏡視為神器,他們認為殺死裘里的並不是安達,而是銅鏡里攝入的安達的靈魂。

  靈魂殺人,這簡直是聞所未聞之事,馬天明獃獃地看着眼前的鏡子,胸中如波濤般起伏。尼雅最後說:“馬先生,你也許會認為這純屬無稽之談,不過我相信這是有依據的,什麼事物也不能絕對的否定。你那位朋友能擁有這面鏡子,實屬她的幸運。”

  (四)看到另一個自己

  晚上,馬天明身心疲憊地回到他居住的單元樓,這是間二室一廳的房子,有一條公共的走廊,房間的布置簡潔而雅緻。自從前年妻子去世后,唯一的兒子也去了英國留學,為了排遣孤寂的生活,他托朋友買了一隻純種京哈,渾身雪白的皮毛,樣子活潑可愛,挺招人喜歡,所以他起了個貼切的名字叫“小白”。

  馬天明打開門,正準備擰開壁燈,突然眼前白影一晃,似一道閃電向他撲來。馬天明下意識地退後一步,猛地擰開壁燈,喝了一聲“誰?”

  燈光亮起,一隻純白的小狗親昵地咬着馬天明的褲腳。馬天明噓了一口氣,他發現額頭已經冷汗涔涔,自己怎麼會產生那麼大的驚恐反應呢?聽完尼雅關於那面鏡子的故事後,一路上都精神恍惚,莫非自己真的相信了鏡子的靈異現象?

  馬天明彎下腰抱起“小白”,“小白”不停地叫喚着,又咬起了馬天明的袖子。馬天明這才想起由於一整天在外奔波,忘記給“小白”餵食了。他輕輕地拍了拍“小白”的頭,說:“小東西,餓了吧,我給你弄食去。”

  在廚房忙碌了一陣后,馬天明把弄好的狗食用瓷盤盛着放在房間的一角,“小白”貪婪地吃着裡面的食物。不知怎的,馬天明看到瓷盤上的反光,條件反射似的又想起那面鏡子。他踱到書桌旁,從公文包里拿出那面鏡子,反覆看着,心裡的疑問揮之不去,這面鏡子究竟隱藏着怎樣的秘密?尼雅的話是否可信?它又與趙榮華的被殺有着怎樣的聯繫?

  正想得出神,耳邊傳來清脆的響聲,他轉目一看,原來“小白”吃完食物后,用爪子翻着瓷盤玩,把瓷盤撞碎了。馬天明只好起身收拾破碎的瓷盤,哪知一不小心,讓鋒利的碎片割破了手指,血從指間浸了出來。

  馬天明捂着手指,想起書桌的抽屜里還有一包創可貼,他立刻走過去打開抽屜翻找起來。不料一滴鮮血恰巧落在了鏡面上,他慌忙用衣袖去拂拭,可鮮血滴入鏡面后,竟奇怪地消失了。

  馬天明怔了一會兒,卻沒有在意,找出創可貼貼在手指上。想起剛才的晦氣,他不禁暗暗詛咒了一句“這條該死的狗。”

  這時,馬天明突然感覺到有一股熟悉的氣息向他撲來,像是從鏡子中傳來的,又像是飄浮在周圍的空氣中。他茫然地抬起頭,燈光很亮,使他看清楚了前面的一切,霎時如墜入了冰窖里渾身瑟瑟發抖,瞳孔張得很大。

  不知何時,前面已站着一個人,戴着一副金邊眼鏡,顯得那麼的風度翩翩,只是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如泥塑木雕一般,他竟然是另一個馬天明。

  馬天明看着這個人,這個人也看着馬天明,馬天明恍若是在鏡子中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可這是個人,不是自己的影像。怎麼回事?此時馬天明頭腦一片空白。

  片刻之後,這個人移動了腳步,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響,他的身體像是隨空氣流動。這個人很快地走進廚房,從裡面拿出了一把亮晃晃的菜刀。他拿着菜刀走到馬天明面前,點了點頭,然後走向了仍在牆壁邊玩耍的“小白”。

  馬天明只聽到“小白”一聲凄厲的哀號,接着是菜刀落地的聲音,馬天明轉頭一看,血從牆角邊一直滲過來,一副恐怖的景象。“小白”身首異處,它的頭放在衣架上,兩隻眼睛甚至還未閉上,直勾勾地盯着馬天明。

  這個人扔掉菜刀后,又一聲不響地朝門外走去,像根本沒發生任何事。馬天明猛然警醒,追出房門,走廊上除了颼颼的寒風,什麼也沒有。這條走廊很長,馬天明又住在最東頭,這個人不可能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難道剛才只是一種幻象?他咬了咬舌尖,一陣劇痛。

  馬天明又回頭一看,“小白”的頭仍放在書架上,地上殷紅的血跡還在擴散。馬天明立刻奔回書桌旁,他顫巍巍地拿起那面鏡子,他的臉色更加蒼白,因為他清楚地看到,鏡子中已沒有了他的影像。

  (五)命案中的疑點

  “什麼?”當第二天王國全在辦公室聽到馬天明說的昨晚的那番境遇后,驚訝地張大了嘴,“你是說你懷疑是鏡子在殺人。”

  “是的。”馬天明鄭重地點點頭,“準確地說,是鏡子中的另外一個人,也就是人的靈魂。”

  王國全愣了一會兒,竟哈哈大笑起來:“老馬,這是你編造的一個精彩的靈異故事吧,你由此來證明於秀蘭無罪,豈不太天方夜譚了。”

  馬天明的臉色很平靜,經過昨晚發生的那件事後,他冥思苦想了一夜,終於領悟到鏡子里的奧妙,尼雅說的不錯,這是面魔鏡。“老王,我知道你不信,在昨晚以前,如果有人向我說這麼一個故事,我也斷然不敢相信。可現在我明白,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接着馬天明拿出那面鏡子,遞給王國全說:“你先看看這個東西。”

  王國全反覆看了許久,說:“這面鏡子除了式樣古拙,沒有什麼奇異之處呀?”

  馬天明說:“請你把這面鏡子照向我。”

  王國全拿起鏡子,令他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馬天明接著說:“鏡子中為什麼會沒有我的影像,老王,你能解釋這一現象嗎?”

  “這……”見王國全回答不上來,馬天明趁機說:“老王,撇開這面古怪的鏡子不說,難道你沒注意到這件案子本身存在的一個最大疑點嗎?於秀蘭之所以有殺死趙榮華的念頭,完全是為了恆源公司的歸屬權,說白了就是她丈夫死後留下的偌大財產。既然如此,她怎麼會堂而皇之跑去恆源公司殺人,這豈不是會令她人財兩空。況且於秀蘭至今仍不承認殺人的舉動,在這麼多警方掌握的鐵證面前,她有必要隱瞞嗎?這裡面的緣由耐人尋味啊!老王,你是名老公安了,應該清楚你們的職責是保護每一位公民的權利。儘管這件案子人證物證俱全,但還是有些東西無法解釋,你不該徹查清楚嗎?”

  王國全沉默了,他被馬天明這番話說得臉色陣紅陣白,他起初認為這件案子太簡單了,實在沒有必要刨根究底,但聽了馬天明的話,他感到比他經手的任何刑事案件還要複雜得多。王國全驀地抓起桌上的電話,“姜隊長嗎,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帶着於秀蘭的案捲來。對,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

  不到片刻,姜隊長拿着一沓案卷匆匆忙忙地走進王國全的辦公室。馬天明一看,原來這個姜隊長就是那天逮捕於秀蘭的胖警官,此刻他滿臉狐疑地望着他的頂頭上司,他實在不明白這件案子還會有什麼紕漏。王國全指着馬天明說:“這位是馬先生,他對於秀蘭的案子提出了些不同看法,我也覺得還存在疑點,你再把這些天調查情況詳細地彙報一下。”

  姜隊長疑惑地說:“局長,沒這個必要吧,我看……”

  “姜隊長。”王國全忽然板起了臉孔,“現在於秀蘭只是一個犯罪嫌疑人,至少她還沒有親口承認。我們既不能放過一個罪犯,也不能隨便冤枉一個好人,我們要對肩膀上扛着的警徽負責。”

  “是,局長。”姜隊長的額頭上沁出了汗珠,他打開案卷,開始敘述起調查得知的於秀蘭的整個殺人過程。“於秀蘭是在十一點四十五分進入的恆源大廈,因為她以前曾多次出入,站在門口的保安認識她,所以並沒有阻攔。而後她走進大廈中央的電梯,當時有一名清潔女工在電梯間打掃衛生,也清楚地看見了她,並同她一起上了七樓的恆源公司總部。到了七樓,於秀蘭徑直走向趙榮華的辦公室,在門口遇見了趙榮華的秘書。秘書知道她與趙榮華的關係,向她打了聲招呼,但於秀蘭並沒有理睬,直奔坐在裡面的趙榮華。於秀蘭走到趙榮華面前,二話不說掏出匕首刺入了趙榮華的胸膛,然後從容不迫地離開辦公室。等驚慌失措的秘書回過神來追出去時,於秀蘭已不見了蹤影。後來我們認真詢問了這三位目擊證人,他們都完全證實是於秀蘭本人,而且兇器上只有於秀蘭一個人的指紋。”

  馬天明一直很仔細地傾聽,這時插話說:“當時這個於秀蘭有沒有說話?她走路時有沒有發出腳步聲?”

  姜隊長說:“於秀蘭好像沒有說話,秘書向她打招呼時,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至於腳步聲,秘書只說她走路的姿勢很怪異,像是輕飄飄的浮在空氣中一般。”

  馬天明接着問:“那有沒有人見到這個於秀蘭離開恆源大廈?”

  姜隊長說:“據我們推測,於秀蘭可能趁着現場混亂之際溜出了恆源大廈。”

  馬天明的臉上浮起了一絲微笑,他轉頭對王國全說:“靈魂是不能說話的,走路時也不會發出聲音,而且行動之後立刻就可以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些特徵與我昨晚的遭遇基本吻合。老王,看來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王國全仍然搖搖頭,說:“但你的猜測只是一面之詞,缺乏可靠的佐證。”

  “不,我有令人信服的證據。”馬天明胸有成竹地說,“不過,這得通過一個試驗來完成。”

  (六)鏡子殺人的真相

  在公安局的監控室里,馬天明、王國全、姜隊長的三雙眼睛緊緊地盯着面前的電視屏幕。屏幕內顯示的是一間空房子,四面都是牆,除了房頂上掛着的白熾燈外,就只剩下在地上顯眼的位置擺放的一面鏡子了。通過放大的攝像機鏡頭,他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鏡面反光的影像。

  馬天明不禁由衷地贊道:“老王,你們公安局的設備倒挺不錯的,角度安排得很合適。”

  王國全嘆口氣說:“老馬,我可是受違紀處分來幫你做這件事,你擔保的證據不會使我們失望吧?”

  馬天明笑了笑,其實他心裡正“突突”地跳個不停。自從他發現那面鏡子的秘密后,畢竟還未曾在別人身上試驗過,根本不知道能不能發揮作用。他對王國全說的那般斬釘截鐵,也是給自己以信心。

  “快看,她們來了。”姜隊長指着屏幕說。馬天明立刻調整心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這時,房門開了,一名女警押着於秀蘭進入房間,走到那面鏡子跟前。於秀蘭伸出右手,女警拿出一根針輕輕地在於秀蘭的食指上扎了一下,一滴鮮血順着指間滴落到鏡面上。完成這一切后,女警又迅速地押着於秀蘭退出房間,關上房門。

  那滴鮮血馬上就起了變化,像急速消融的雪一般滲入了鏡面。倏忽之間,空氣中漸漸凝聚起一個人形,半分鐘不到,另一個活生生的於秀蘭出現在屏幕里。王國全與姜隊長面面相覷,兩個人的眼睛里充滿了驚恐。

  這個於秀蘭似乎想走出這間房子,但房門被反鎖着,房間內又沒有別的出路,她只能不停地圍着房間亂走。又過了幾分鐘,她拿起了那面鏡子,竟然狠狠砸向了地面,隨着鏡子的破裂聲,這個於秀蘭也驟然消失了。

  “人呢?怎麼不見了?”王國全驚呼道。

  “已經死了。”馬天明嘆息着說,“我想一定是於秀蘭詛咒過這面鏡子,給她帶來了無窮災難,她才讓自己的靈魂砸毀它。靈魂沒有了寄託之所,自然也死了。”

  “死了?靈魂也會死嗎?”王國全從未想到這件案子會如此的詭異。

  “這不是語言能夠解釋的現象。以我昨晚的遭遇來看,我的腦海中只閃過對那隻狗打碎瓷盤的憎惡,靈魂就讀懂了,且馬上付諸於行動。可想而知,靈魂是通過人的思維來展開行動的,不過它需要血來作為媒介,也就是說,血使它從鏡子中蘇醒。如今鏡子毀了,它存在的物質空間也沒有了。”馬天明說。

  “那這件案子的兇手怎麼辦?”姜隊長在一旁問。

  “不,這件案子根本沒有兇手,它是一場關乎人道德品質的較量。”馬天明說,“我想當初於秀蘭的丈夫從古董商人手裡買來這面鏡子的時候,並不知道它是一面魔鏡,他把它當作一件玩物送給了於秀蘭。於秀蘭是個貪慕虛榮富於心計的女人,她把家裡所有的鏡子都扔了,只留下這一面鏡子,目的是取悅自己的丈夫。然而不久之後,於秀蘭的丈夫出於某種原因,竟然把恆源公司董事長的位子讓給了他的弟弟趙榮華,這令於秀蘭十分不滿,她害怕會失去所有的財富,漸漸地她對丈夫有了憎恨。一個偶然的機會,她的血滴落在鏡面上,她的靈魂接收了她的腦信息,令於秀蘭的丈夫莫名地出車禍而亡。當然,鏡子殺人的情況於秀蘭並不知曉,她只是隱隱覺得丈夫的死與她有着某種關聯,她夜裡經常做噩夢。於是,在一位朋友的建議下,她來到了我的心理諮詢所。”

  “我去交警隊查看於秀蘭的丈夫死因的時候就有點奇怪,一輛經常保養的豪華轎車會出現剎車失靈這種明顯的故障。”姜隊長說,“但兇器上的指紋又怎麼解釋呢?”

  “趙榮華的死也是類似的原因。至於兇器上的指紋,靈魂接到於秀蘭的腦信息后,隨手從她家裡拿了一把於秀蘭切水果用的匕首,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因為靈魂是不可能有指紋的。”馬天明的一番推理使王國全和姜隊長都沉默了,這樣撲朔迷離的案子是他們生平未曾經歷過的,如果不是親眼見到了另一個於秀蘭,誰會相信呢?

  走出公安局的大門,馬天明重重地舒了一口氣,有了那盤監控錄象后,他相信公安局會處理妥當的。他抬頭看了一眼灰濛濛的天空,要是那天於秀蘭不是心裡恐慌打那個電話,於秀蘭能洗脫嫌疑嗎?他又想起尼雅最後說的那句擁有魔鏡是幸運的話,可當一個人的道德品質出現危機時,擁有它就變成一場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