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天地都是潮濕的。蔓兒赤腳坐在高高的黑礁石上,看着遠處閃閃爍爍的燈火。
邊上的人在問:
“那兒是哪裡?”
“漳州港” 蔓兒不加思索地回應,環島路的海面太熟悉了。
忽然電話鈴響起,是蓮打來的:
“蔓,你在哪裡?”
“我在海邊。”
“你跟誰在一起?”
“一個陌生人。”
“你膽子好大,敢跟陌生人去海邊?”
“嗯,沒事的。”
“好吧,你自己小心點,我要睡了。”
“嗯,你白天要上班,早點休息吧。”
蓮是蔓兒的好姐妹,這些日子每天都要打電話或號上追問蔓兒有沒有吃東西,有沒有出門。大約是怕她自己一個人憋壞,不放心。
蔓兒剛掛斷電話,邊上傳來哭笑不得的聲音:
“你怎麼跟你朋友說我是陌生人?”
“今天第一次見,你不是陌生人是什麼?”
話雖這麼說,蔓兒還是覺得自己挺卑鄙,卑鄙地利用了一個愛慕自己的陌生人以及他的車,來自己喜歡的環島路,來海邊,淋雨,聽潮。
在漲潮了。蒙蒙雨,時而飄飄洒洒時而星星點點,被海風吹斜了。雨夜的海邊,寒氣有些重。
陌生人把自己的衣服拉開為蔓兒遮擋,蔓兒眼睛忽然潮了:這個幫自己遮風擋雨的人,應該是摩西的。也許是夜朦朧和眼鏡的關係,他一點都沒發現蔓兒眼角隱隱滲出的淚以及抿緊的唇,只顧着傻傻地盯着她側面的臉,看得有些發痴。蔓兒不敢與他對視,一直望着遠處的海。
“你真的很美”
“是么?再美,也都抵擋不了歲月的流逝”
“不對。你的美不是那種簡單的外表的美,是眼神、氣質、還有說話的樣子。
“尤其是你現在的眼神,很深邃,不知道要怎麼形容,好像裡面裝了很多內容。還有你的酒窩,很漂亮,是孟婆給做的記號吧。”
“是”,蔓兒知道那個傳說:"那些要過奈何橋而不肯喝忘情水的人,孟婆給他們身上都做了一個記號。可是,卻在我身上做了三個記號:酒窩、胸前的痣、還有脖子后的痣。都說今生遇到身上有記號的人,要加倍珍惜。 ”
他一晚上都興奮地說不停,見到蔓兒像挖到了寶。蔓兒忽然記起幾個月前有兩個人,也曾有這樣很強烈的感覺,感覺彼此找到對方,如獲至寶。
透過鏡片看着海平面以及遠處漳州港的燈火,蔓兒不太想說話。放他在那裡嘮叨,偶爾回應下。
陌生人是蔓兒今年1月28號加的好友,他說是因為蔓兒的Q名很特別,所以主動加了。
蔓兒不是很喜歡他的聊天方式,主動進攻的盤問式以及大談男人女人身心靈和諧之類的話,以及過度的殷勤,讓人生不出好感。快半年時間了,蔓兒幾乎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回翻以前的聊天記錄,發現自己的對話都很不客氣,但他的熱度卻絲毫不減,每次見蔓兒上線就噓寒問暖的。聊幾次后他希望兩個人可以見面,蔓兒隨口說如果有耐心聊半年再見,他說他願意等,並認真的確定了半年後見面的時間是7月。對此蔓兒一笑而過。
若是不看以前的聊天記錄,蔓兒根本記不起跟他聊過啥,只是隱約記得有時嫌他啰嗦,直接對他設置在線隱身。
今天他忽然冒出來,問你還好嗎 說見面的時間快到了。蔓兒有些驚訝他怎麼還記着,於是多聊了會兒,他好高興,打字說你終於看到我了。說自己一直在她身邊排隊,前面很多人追她擋住了她的視線,所以她一直沒注意到他的存在。蔓兒被他的幽默逗笑了。 看蔓兒態度沒那麼生硬,他忽然說,可不可以把見面的時間提前點,他有些等不及。蔓兒忽然很想去夜裡的海邊聽海,於是說好吧就今天。
。。。。。。
下午洗澡看了下鏡子,蔓兒吃了一驚:短短几天時間,原本渾身圓潤的小肥完全消失,乳房下兩排肋骨一根一根的清晰可見,這也才幾天時間。好吧!連運動都省了。
蔓兒不是那種願意把壞心情昭告天下的性格,沒人知道她快要痛死了。
所有的委屈與感傷,自己忍着,憋着,守着,就這樣過着,直到全部的血色化為蒼白。
一棵長在心上的樹,硬生生的要被拔掉,那是怎樣的一種痛,每條根須都連着心臟的,每斬一根都要血流不止的。
天,可不可以鬆開那把斧子?可不可以不要再斬了?就讓它們連着吧,真的好痛。
深夜裡的霧氣越來越濃,眼前那一片深海也漸漸得有些模糊了。
光着的腳開始冰涼,陌生人似乎察覺到,試圖用自己的雙手去溫暖她的足,蔓兒推開了。
“回去吧”,在蔓兒幾次的要求下,他不情願的扶着蔓兒小心走下黑礁石,走過沙灘,走上木棧道,海邊不時能見到一些情侶在逗留。
他說他今天特別開心,晚上覺得很幸福真的捨不得走,他希望蔓兒能給他交往的機會,他一定會對她好。臨上車前還強行跟蔓兒索要了一個讓人近乎窒息的擁抱。
他哪裡知道,蔓兒的耳朵早已經被心帶走了,他見到的不過是一具有呼吸的軀體罷了。
下了車,蔓兒說了聲謝謝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餘光見他的車一直停着沒動,蔓兒知道他的視線一直在跟着她,一晚上就沒離開過。
快步沖回家,蔓兒在關上房門的一剎那,淚水決堤,一瀉千里。
看海都沒能讓她的心平靜下來,反而更潮了。
摩西,你還好嗎?
蔓兒很不好,快要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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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那一片深海 標籤:跑出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