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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顏獃獃地看着手上的試孕紙,又有了,輕輕嘆了下氣,漠然地將紙片扔進了垃圾筒。
要不要告訴虞錚呢?樂顏有些猶豫,虞錚是個很霸道的人,他知道了一定會說生下來結婚算了,可她才二十二歲還不想結婚。還是不要告訴他吧,反正她已經請了假準備回家過年,乘休假的時候偷偷打掉,神不知鬼不覺多好。樂顏猶豫着提起垃圾袋扔進樓下的大垃圾箱,心裡有些不安,這樣的欺騙並不是她擅長的。
晚飯時樂顏忐忑不安,生怕虞錚會問起,可惜事與願違他還是問了:“那個,結果怎麼樣?”
樂顏心裡一慌,不敢抬頭,已到嘴邊的謊言竟說不出口,吱唔了半晌還是老實交代:“有了。”
虞錚夾菜的手頓了一下,淡淡地問道:“你想怎麼辦?”
樂顏沉默了半晌,終於道:“打掉。”
虞錚皺皺眉,默默地吃完飯,廠里事情很多晚上還要加班,臨出門前他對樂顏說:“讓我再想想。”
整晚虞錚都在為這事煩心,聽說頭一胎打掉容易造成習慣性流產,樂顏的身子本來就不好,還不如快點結婚名正言順的生下這個孩子。可是主管曾說過的一襲話卻讓他猶豫“找老婆要找個對自己有幫助的,你還年青,多的是機會,終身大事一定要慎之又慎!”虞錚一聲長嘆,顯然,樂顏並不是能在事業上幫助他的女人。他突兀地想起了營銷部新來的業務骨幹張婕,那個雷厲風行、精明強幹的女孩好像對他很有好感。
虞錚搖搖頭,自嘲地笑着,在瞎想些什麼?樂顏是個好女孩。
黑暗中虞錚點燃一支煙,側頭打量樂顏模糊的身影,想起了他們第一次偷嘗禁果的那晚,他們互相依偎,爭着許下誓言:“我決不會先說分手!”
虞錚一顫,掐掉煙頭,伸手拂去她臉頰邊零亂的髮絲,他不能想像將她一個人丟在這弱肉強食的大叢林里她該如何生存。想到這他搖醒了女孩,對着她迷濛的睡眼堅定地說:“我們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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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平淡而飛快地滑過了五年,樂顏的女兒已經四歲了,偶爾會想起五年前的那個夜晚,如果不是早婚她現在是什麼樣?她本來還有很多色彩斑斕的夢想,卻在那一晚如肥皂泡般幻滅,心裡有一點點的失落。不過樂顏對目前的生活還是比較滿意的,她在一家事業單位上班,工作穩定而輕鬆,虞錚也漸漸做到了公司的高層,孩子健康又聰明,唯一的缺憾是虞錚總是太忙,他是一個很有野心的男人,工作總是擺在第一位。
樂顏輕輕地嘆着氣,抬頭,正對上孟宇文探究的眼神:“怎麼了樂顏?有什麼煩心事嗎?”
樂顏有些窘,畢竟被上司逮到在偷懶不是什麼光榮的事,她慌亂地說:“沒,沒什麼,孟處有什麼事嗎?”
孟宇文好笑地看着她一點點紅起來的臉龐,當媽媽的人了臉皮還這麼薄,忽然有些心悸,清了清嗓子:“嗯,這個月的報表做好了嗎?”
“好了。”樂顏連忙將打印好的報表交給他,他接過後點點頭就走了。樂顏拍了拍胸口,還好!孟處是個很隨和的人。
孟宇文是單位財務處的負責人,是局裡最年青的處級幹部,前途無量。他的業務能力強又很顧家,只可惜他妻子三年前死於車禍。這兩年給他介紹對象的人很多,但都被他拒絕了,據說他和妻子的感情很好。在現在的社會這樣的人真是鳳毛麟角,她有些羨慕的想着,有沒有男人肯為她這樣守身如玉呢,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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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夥?”虞錚若有所思地看着神采奕奕的張婕,幾年的職場歷練讓她更多了幾分從容不迫和遊刃有餘,這兩年來兩人合作的幾宗大cass都完成得很漂亮,不知不覺兩人就走得比較近了。
“對,我們合夥辦自己的公司,以我們現在的人脈和經驗完全不成問題,我籌劃了很長時間了。”張婕笑靨如花,渾身散發著自信的神采和勇往直前的衝勁。
開公司一直是虞錚的心愿,有這樣一個出色的合伙人當然求之不得,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些猶豫,笑了笑:“為什麼找我?”
張婕目光閃爍,帶着幾分狡黠,大膽地直視虞錚:“我就是看中你的野心和能力。”
虞錚避開了她咄咄逼人的眼光,淡淡地說:“讓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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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轉瞬即逝。
“調令已經下來了,常駐德國,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嗎?”孟宇文凝視低着頭不停轉動着茶杯的女人,感覺到她的無措,有些不忍,並不想這樣逼她,但,他沒有多少時間了。
這些年一直獨身,並不是刻意守着什麼,只是很難再輕易為誰動心。對樂顏算是日久生情吧,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她,漸漸地關心她的一舉一動,慢慢地被她吸引,一再告誡自己她是有家室的,然而終是情難自禁。
真正興起追求的念頭是在一年多以前,他無意中撞見了樂顏的丈夫和他懷中親密相依的漂亮女人,怪不得樂顏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女人如花,是需要精心呵護的,既然那個男人不懂得怎樣珍惜和照顧她,那不如由他來代替。
“我不能先離開”樂顏在心裡一遍遍地說服自己,虞錚有了自己的事業,這幾年打拚得很辛苦。她幫不上什麼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將他的生活照顧得更好。今年公司一直不太順,有些岌岌可危,她怎麼能在這時候離開他呢?
樂顏終於抬起頭來直視孟宇文,可在視線相觸的剎那卻突然迷濛了雙眼,她慌亂的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神總是柔柔的,像一根絲將她纏住、繞住、包裹住,讓她無力掙扎。在這樣的眼神下她總是糊裡糊塗地答應了他各種借口的邀約,讓他一點點的溶入了她的生活。
終於,她囁嚅着:“我,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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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調柔柔地瀰漫在舒適的車廂內,虞錚皺着眉,公司遇到些麻煩讓他有點頭疼,張婕開着車,側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昨天遠達公司的周總向我求婚了。”
虞錚回過神來,愕然:“什麼?”
張婕又重複了一遍,接著說:“我要是答應了恐怕就要把在公司的投資抽出來。”
虞錚頓時臉色鐵青:“你什麼意思?”
張婕見他發怒,笑了笑:“你別生氣,周總要移民加拿大,如果結婚了我當然得跟他一起走,再說他是知道我倆關係的,我總不好還把錢留在這裡。”
虞錚略消了氣,悶聲道:“你想好了嗎?我們辛苦了這幾年,眼下雖然有些困難,但只要挺過去了就會越來越好,現在放棄對我們都是很大的損失,你不覺得太可惜了嗎?”
張婕望着窗外,自嘲着:“我已經三十多了,你又不肯娶我,女人年紀大了就總想找個好歸宿,我也不能免俗。”
虞錚點燃一支煙猛抽了兩口,陷入沉思。如果張婕現在抽資對他無疑是雪上加霜,他可能得從頭開始,甚至更糟,他看出她是用這種方法來對他施壓,心裡很惱火,然而又有些愧疚和憐惜,不是不知道她的委屈,短短三年,她原本自信張揚的臉上不知何時已添了幾許滄桑。可是就這樣離開樂顏也非他所願,如果那樣還不如當初就不結婚。猶豫再三,在下車前他沉聲道:“你,讓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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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飛逝,十數載春秋只在彈指間,孟宇文去了德國,張婕去了加拿大,而樂顏和虞錚依然生活在這個城市,虞錚的生意幾經起伏終於走上正軌,而樂顏卻病了,乳癌晚期。
這些年樂顏的生活安穩而孤寂,女兒小沫就讀寄宿學校,虞錚每天都工作到很晚。她常常在空蕩蕩的大屋子裡枯坐到半夜,開始那兩年她會不斷地想起孟宇文,好幾次生出離開的衝動,然而終是沒邁出那一步,慢慢地她也就學會了遺忘。
此刻彌留之際,她突然想起孟宇文離開前對她說的話“如果後悔了就來找我,樂顏,我等你。”音容笑貌宛在眼前,淚意頓時湧上,不知不覺叫出聲來:“宇文!”然而瞪大了眼卻只看到虞錚,她慘然笑道:“本來我是不肯先離開的,可這次由不得我了。”說完大哭起來,為著她悄然遠逝的愛情,為著她糊裡糊塗的婚姻和那不知對錯的堅守,她就在哭聲中瞌然逝去。
虞錚心如粉碎,原來他們的幸福早已經千瘡百孔!如果當初他們分開了,是不是會過得比較好?至少,她不會這樣哭着離開吧?
男兒有淚不輕彈,而虞錚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