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橘黃色的火光照亮整個天際。
叫喊聲、求饒聲、撕打聲不斷傳入我的耳朵,木頭燒着的糊味、肉體燒着的焦味飄進我的鼻腔,讓我一陣乾嘔。
我的身體又往角落縮了縮,將整張臉埋入膝蓋,耳朵被雙手緊緊捂住,不要,不要……
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即使捂住耳朵我還是能夠清楚的聽見漸漸逼近的腳步聲。
頭髮被一股大力向上扯起,我猛地抬頭,綳的緊緊的神經終於斷裂,“不要!”
二
黑暗,漫無邊際的黑暗。
我獨自一人在黑暗中行走,沒有光亮,找不到出口。救我,誰來救救我,我想大聲喊,可是喉嚨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無際的黑暗像是一條滲了毒的藤蔓,將我全身勒緊,長而尖的毒刺深深扎進我的皮膚。藤蔓越來越緊,讓我幾乎窒息。
救我。
一縷微帶苦澀的葯香飄來,奇迹似的,藤蔓鬆開了。我大口大口的貪婪的呼吸着久違的空氣,平復胸口快要爆炸了的疼痛。忽然,前方一道亮光劈開了沉重的黑暗,我本能的向那抹亮光跑去。
“水……”我輕喊,喉嚨火辣辣的痛。
一陣苦澀的葯香,是夢中味道。我睜開眼,一個人站在我的床前,他的手裡端着一個白色的瓷碗,碗里飄出陣陣葯香。
他扶我坐起來,將碗中的葯喂我喝下,喉嚨的同頓時減輕了很多。
我上下打量着他,頎長的身材並不壯碩,一身淡青色長衫是他像一個斯文書生。但他的眼睛卻似雄鷹一般的敏銳,又似離了鞘的劍一般鋒利。他周身散發出尊貴與冷漠,讓人不能輕易無視他的存在。我看不見他的長相,因為他的臉上帶着一個銀白色的面具,泛着冷白的光。
“七王爺。為什麼不殺了我?”我很快來者的身份,畢竟,天下又有幾人能有這與生俱來的霸氣。
他走到我床前,坐在床沿上,修長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你該感謝你這張臉,它可是少有的美艷。”說完,他的唇覆上我的,冰冷的面具緊貼着我的臉頰,好冷。
忽然,我的唇一陣刺痛,鮮紅的血液像櫻花花瓣片片飄落,落在雪白的錦被上,妖冶無比。
“永遠不要背叛我,否則,代價是你付不起的。”他重重地吮吸了一下我的唇,不帶感情的離開。
我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陷入沉睡。
再次醒來,外面已經黑了,房間里點着燈,床旁的炭盆散發出陣陣的熱。
門被推開,他端着一碗葯走進來,隨手將門關上,將寒冷關在了門外。我溫順的將葯喝完,靜待他離開。
他徑直走向紫色的大櫥,在裡面翻找。
不一會兒,他走到我面前,手裡拿着一個碧綠色的瓶子,“把衣服脫了。”
“什麼?”我驚諤地瞪大眼,身體向床里縮了縮,“不,我不要。”
他伸手將覆我身上的錦被掀開,“既然你不動手,那我來幫你吧。”他解開我衣服上的鍛帶。
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
身上密密麻麻布滿鞭痕,或輕或重或長或短。有些已經結痂,有些已經只剩淡淡的疤痕,但更多的是新的傷痕,甚至流着血。這些鞭痕像一條條醜陋的蜈蚣吸附在我的身上,間或咬上一口,火辣辣的痛。
“不要,不要看,求你不要看。”我將頭埋在枕頭裡,哭泣着求他。
一陣清涼緩解了我背上的疼痛,我感覺他的指腹沾着藥膏塗滿了我的整個後背,心裡一陣溫暖。
擦完葯,他將衣服幫我穿上,扶我躺下,端着空碗離開。
謝謝兩個字卡在我的喉嚨里,直到他離開也沒有吐出來。
三
一個多月後,我身上的傷全部都好了,在他的默許下我可以自由出入整個王府。
拜他每天都來照顧我所賜,整個王府的蝦仁都在謠傳我是未來的王妃,每次看到我都會恭敬的行禮,儼然將我當成了准王妃。
“小姐,柳鈺姑娘送來了銀耳燕窩粥,您趁熱喝吧。”小春跑進來,手裡端着一個冒着熱氣的碗。
我小心接過碗,一陣香氣。我的腹部忽然莫名的絞痛,“砰”地一聲,碗掉在地上,粥撒了一地。
“小姐,您沒事吧?”小春緊張的扶住我。
“沒事,你快把地上清理一下吧。”我笑着安撫她。
她是王爺派來照顧我的,我可以感覺到她是真關心我。
小春見我真的沒事,才去整理地上的粥。
我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看她整理,新卻飄到了很遠。
四
春天到了,粉黃的迎春花都開了,嬌小的花瓣很是可愛。
我坐在花園的亭子里,欣賞迎春花在風中搖曳的美景。
“小姐,”小春氣喘喘地跑到我面前,“柳鈺姑娘死了,您去看看吧。”
我和小春來到柳苑,那裡早已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我巡視了一周,沒有他的身影。走進房間,天,她七竅流血,死相可怖,臉嚴重扭曲,彷彿死前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景象。
我不禁倒退一步,一隻手扶住我的腰,另一隻手捂住我的雙眼,“不要看。”
他將我拉出柳苑,放開。我仔細看着他的眼睛,沒有,什麼也沒有,那雙眼睛還是如平常般冷靜,不見絲毫悲傷。
“你不傷心嗎?”我忍不住問。
他沒說話,但冷酷無情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她可是你最寵愛的女人呀。”我不死心的接着問道。
“哼,那又怎麼樣,不過是個女人罷了。”
“她畢竟張的最像那個女人不是嗎?”我輕聲說。
“你聽誰說的,別以為你住在這兒就可以對我指手畫腳,在我眼裡,你什麼也不是。”他一把攫住我的手腕,用力的捏住,像是要捏斷才會罷休。
“是呀,我的確什麼也不是,多謝七王爺的提醒。”我忍住心中不斷湧起的痛,冷冷拋下這句話,甩開他的手,挺直背脊向我的房間走去。
進了房,我猛的撲到在床上。
淚,不受控制的滑落,鹹鹹的,溢滿悲傷。哭的有些累了,我閉上眼睛。
迷糊中,感到有雙手溫柔的拭去我臉上殘留的淚痕。
“情兒,我該拿你怎麼辦。”低沉的嗓音在耳邊縈繞。不敢睜開眼,怕這是一場夢。淚,卻不爭氣的流下,被溫暖的唇吮干,“不要背叛我。”
待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我閉着眼,動了動唇,吐出無聲的話:“對不起。”
五
清晨,來到花園便看到七王爺和他的寵物們在嬉鬧。所謂寵物,是因為他並沒有將她們看作人,只把她們當替身。仔細看,她們是相似的,或眉后眼。我知道最像的人是柳鈺,那個已經死了的女人。
是他嗎?昨晚那個在我耳邊說話的人是他嗎?也許,那真的是一場夢。
看着他背對着我摟着一個女人在調笑,我的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醒來時,他坐在我旁邊,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我。
閉上眼,“放我走吧。”
“不,情兒。無論你要什麼我都允你,唯這件,不行。”他說的堅決。
“那麼,殺了我吧。”好累,真的好累。
“情兒,我們成親吧。”
六
鋪天蓋地的紅。
整個王府洋溢着喜氣。
“小姐,王爺真的很愛你呢,他把那些過娘都譴走了。”小春在我身旁興奮的說。
真的,來不及了嗎?
我神情恍惚的和他拜完堂,進了洞房。
“情兒,你已是我的妻。”他掀開我的紅蓋頭,吻住我的唇。
須臾,放開我,將手放在面具上,“情兒,我相信你。”
“不,不要。”我想拒絕,他用手指抵住我的唇,另一隻手掀開面具。
那是怎樣一張臉,禍國殃名。
邪魅的危險。
“我給你說個故事吧。”我將手撫上他的臉,“從前,苗疆有個小女孩,她從小就沒有爹,每次她問娘爹在哪裡時,娘就回緊緊的摟住她,一遍遍叫她的名字:憶情。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因為沒有爹,她從小就被其他人欺負,經常被關進一個黑屋子裡。小女孩在裡面非常害怕,有時候跌在地上還會摸到不知是動物還是人的骨頭。從此,小女孩很怕黑。她娘會用蠱,她也從小便跟娘學。十六歲那年,娘死了,死之前囑咐她去找她的爹。她離開苗疆來到中原,並找到了爹。爹對她極好,想是覺得愧對她們母女吧。沒想到,這些舉動引來爹的正妻的不滿,經常毆打她。爹不敢再明着對她好。正妻見爹如此,便更加的有恃無恐,她準備下毒害死女孩,但女孩身體里養着蠱,一聞到毒藥的氣味便會腹痛,所以躲過了幾次。正妻見下毒不成,逼着女孩穿上下人衣服,做最累的活,並且每天鞭打她,讓她的背上布滿總也癒合不了的傷痕。後來,爹一家全被仇人殺了,只余她活了下來,她想要報仇。她想在仇人身上下蠱。隨着她和仇人的相處,她發現自己越來越下不了手。她用蠱殺了仇人最寵愛的女人,她告訴自己殺那個女人是因為她下毒害自己,而不是因為自己嫉妒。她也想放棄下蠱,但失敗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對不起。”
“我說過,不要背叛我,代價是你付不起的。”
他笑的溫柔。
我任由一股冰涼貫穿胸膛,微笑着看他。
“代價就是,”他眼神溫柔,“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我點頭。
他密密的吻住我,我緊緊地摟住他。胸口的血液一滴滴染上粉色的錦被,像一朵朵盛開的薔薇,妖冶。艷麗。
生死相隨,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