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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書,我不白送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近些日子,幾乎天天傍晚都去西施橋頭蹲舊書攤。焉知,蹲着、蹲着,忽地蹲下——一個決心來:“今生,若是有朝一日出了書,我決不白送人!”

  “出了書,我不白送!”下定這個決心,是緣於在舊書攤的一項專題性購買——專題購買那些簽著書作者姓名贈人的書——一旦於舊書堆里發現了此類贈書,細細核對一下印着的書作者名字跟贈書人落款處簽著的名字或蓋着的印章,只要對上了號的,不管是什麼類別的書,我都一律購買下來。迄今,這些在上面簽了字蓋了章的贈人書,收購到家中,列上專櫃(已在書架上專門開闢區間陳列)歸我所有者,都有50來本(部)了。那晚,一下子就購進10多本,而且都是同一位駱姓的文學教授家裡的“清倉書”,其中有好幾本書里至今還夾着贈書人的名片,未被駱教授收取。檢閱這50來本書的50來位作者,北京、上海的,有之;本鄉、本土的,有之;名聲顯赫受人崇拜的,有之;文名還不足夠大的,有之;賈平凹、蔣子龍、陸文夫的,有之;杜傳、曹傑、周品(幾位當地作者)的,有之。在此類書中,你可以從出版日期、贈人日期和我購得的日期上確鑿無誤地推考出它們從印刷廠印出來、再送到人家手裡、再被轉賣到地攤,前後不到半年時間的,有之;書本簇新,新得如同新華書店剛進貨就拆包出來一樣的,有之。有些只要給封面用乾淨的布擦一擦,稍稍技術處理一下,就煥然一新;有些只要細察封面和書內摺痕,可以分析出,它們當從書作者翻開來簽上大號合攏了送出去之後,就再沒有被誰翻開過,因為你真的很難尋得出上面有一絲半縷的摺痕。

  茫茫人海,真能在匆匆一生里出本把書的,不多!出書絕對是一件十分難得的事。我有一位義烏的教書朋友,他花一輩子的精力,寫出一部歌頌毛澤東的50萬字的長詩。詩寫出來了,可書卻出不來:他背着詩稿,東奔西走,南引北薦,書出不來就是出不來!詩稿轉戰萬里,最後轉到北京一家黨的權威出版社,才算拍了板——可是按“規定”要預交一大筆出版費。他從此橫下一條心,省吃儉用,挽親托眷,四處說情,八方告貸:兒女獻出存摺,兄妹掏出積蓄,社會給出了援助……等到錢湊足了,書沒有見着,人卻累得兩腿一伸“去向馬克思報了到”。真的,寫書難,出書更難!友人出書時那份抽絲髮剝繭的苦痛和歡愉,那份張揚創造力的激動與顫慄,那份十月懷胎般的苦盼與一朝分娩時的興奮,我前前後後真真切切地領略過;出書,看似人生歷程的一段小結和回顧,其實,在這段小結和回顧里包含着書作者多少歲月的寒窗苦讀,多少日夜的心河潛流;出書,應該是人生旅途中最為燦爛的景觀,耐得住寂莫的讀書人終於爬上了人生的一個峰巔,看到了自己未嘗看到過的絢麗風光;出書,應該是人靈魂的一次陶冶和鑄就!

  出了書,簽上名,送親朋,贈師友,求指正,留念物,一臉謙恭,一片誠心。古往今來,概莫能外。到了知識經濟端倪初露,科學文化愈來愈被社會重視的今天,出書送人,更為常見。可是每逢贈了人又被人賣到舊書攤的此類書,在我的腦屏上,常常會幻化出一大群被親人拋棄在外流浪受凍挨餓的孩子的畫面。這時候,我感慨滿腹,總是想找到那些既然收受了贈書又轉身賣掉的人問問:人家送你的可是一份用心血澆灌的禮物,你怎麼就放不得幾天,看也不看上一眼,意見也不提出一言半語,就作廢紙片兒丟棄了呢?!你就是家裡書籍真的多得堆不下,那你當初就不該收下這些書呀!如果這些書你以為真的毫無新意不值你一翻,我的想法是,你應該將這些書直接賣到造紙廠去打紙漿造再生紙的好,也免得讓它們無故流落街頭。這些書,要是被書作者自己見到了,又會作何感想?“出了書,我不白送!”反正我的決心下定:我怕我白送出去的書也慘遭同樣的厄運,我無論如何不肯讓浸透着我心血汗水的書讓人家當垃圾拿去換幾毛錢(可能他們家裡並不缺錢)。

  若問:光陰易逝,回首人生,最遺憾的事該是什麼?答曰:最令人遺憾的該是自己辛辛苦苦一輩子得到的一點點勞動成果,為人小視,為人糟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