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似乎只要伸過手去,就能觸及那原木的門。門的左邊稍靠上的位置,有父親用鐵絲扭成麻花狀的門栓,用鐵釘固定在門上,門框上也有一個,然後用一把黑色的鎖“咔嚓”,就將兩個鐵麻花合起來,鎖住了滿屋子的寧靜。
??那門露在外面的部分,有些近似深褐色。沒有經過絲毫加工的木板,幾塊合釘在一起,便成了門。門面由於日日的風吹日晒,早已沒有了原木的米黃色,仔細看去,仍然有年輪的印跡在視野里繞來繞去。知道門背面,上下各有一個橫杠,橫杠將那些木板連成了一整扇門。而門后,還有我剛識字時,從學校撿了老師用剩下的粉筆頭,在門上很工整的寫着a,o,e,a,o,e。那粉筆字,因為沒有及時擦拭,多雨的天氣,讓筆跡順了雨意滲進了門裡,怎麼擦也是擦不掉了。
??後來漸長,又添上母親的名字。再後來,那些abc便成了我們姐弟幾個的視力表,每況愈下的只是我的視力。站在同一個位置,那些逐漸模糊的字跡不斷的困擾了自己。伸手掩住一隻眼睛里,心裡便莫名的恐慌了。只是嘴硬的不肯承認,說那是abc,姐弟幾個便鬨笑起來:你當然認識,那是你自己寫上去的,我便在他們的鬨笑里訥訥的放開捂着眼睛的手。
??如此,歲月便在捂住與放下間悄然而逝。不知不覺間,別人眼裡少言寡語的女孩,此刻已經在外漂了多年。無法改變的是故鄉給予的,那份根深蒂固的泥土氣息,仍然會臉紅着面對相熟或不相熟的人。那時,故鄉便是滲入了骨子裡的那份土氣,一點點的將自己想象的高貴與典雅,破碎得體無完膚。
??無論走在這繁華的哪個地方,總感覺自己與她的格格不入。有時甚至悲哀的想着,自己什麼時候才能走成別人眼裡最優雅的那個女子?那時,故鄉是一把刀,鋒利的隔斷自己所有的嚮往。那份永遠也走不出的蒼翠,在不斷養育自己的思緒。而那些永遠斷不了的,總是與故鄉深深相連的血脈。?
??二
??根本用不着“穿越時光的隧道”。母親在門前的一聲呼喚,便將所有的故鄉推至眼前。那些山的黛色,乾淨的陽光,清澈的水,湛藍的天空,輕盈潔白的雲,如洗的鳥鳴,清澈見底的溪水,微風拂面時,捎過來那份泥土的清香,炊煙裊裊里伴着的飯菜香,溫馨得讓人想躺下去……
??那時的村莊是清新而活潑的。聽見鄰居的呼喚,有孩子便如歸巢的雀兒一般,撲楞着翅膀衝進家門。斷不了一頓數落,幾乎每日相同的主題,都是關於學習,關於勤奮之類的。也就三五分鐘的教訓,便聽見只隔着一層竹壁的他們吃飯了。
??吃飯時,父親是不許我們端着碗溜達的,也因為畏懼父親,只要父親在家時,沒人在吃飯時講話。這樣,便做了鄰居的聽眾。大到國家大事,昨天看的新聞,今天聽的廣播,小到孩子們學校的瑣事。又或者女主人與丈夫一起探討該種什麼不該種什麼。那薄薄的一層竹壁,哪裡就能隔音,於是,不管你願意與否,那些聲音都會清晰的傳入耳里。連同鄰居偶爾的爭吵與打鬧,都如同步進行的廣播劇一般。
??村莊那長長的一排平房,各戶只有一間。因為不夠住,便自門前屋后自我延伸。我家在那一排平房的一側,便更多了一面發展的空間,父親便用竹篾墊和油氈又蓋了屋子。側面一間用來做了父親的辦公室,前面的一間分開來,一間做了廚房,一間做了飯後休閑的地方。冬天烤火便在那間屋子裡,還放了一架石磨。而那用石頭壘成的房子,便成了我們的卧室。
??母親常常在側屋裡推着石磨,而我站在一邊拿了玉米或者米之類的,瞅着空子,一勺一勺的喂進磨眼裡。然後,那些粉末狀的玉米便自兩扇石磨間紛紛揚揚。如果加上水,那粘稠的流質物,慢慢的自磨壁上淌下,感覺時光就沉浸了漫長的味道。似乎那石磨不停,時光便一直會那樣凝滯着,不會老去,不管人或者事。總是怔怔的看着石磨一輪又一輪的轉着圈,忘了讓石磨轉動的母親,也忘了去添料。母親便在石磨那頭,輕喚我的名字,時光便又在母親的呼喚里開始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