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以為你是破陋搖晃的老屋,不再能給我保護;總以為你是發著陣陣淡黃光圈的舊煤燈,不能指引我前進的方向;總以為你已是折皺不堪的老黃曆,掩着歲月的紙香,卻無法再有昔日的光彩。這些曾經的天真的以為,現在想來竟有點可笑。
對於你的記憶,如同沙灘邊數不盡的渺小的貝殼。直到記憶的海潮湧上岸,才將那覆蓋著的黃沙洗去,直至露出深刻的無法磨滅的紋理。現在的我踱在這回憶的海邊,任憑海潮拍打我深陷黃沙的赤足,一遍遍地刷新與你的過往,乘着記憶的海風飄到深藍深藍的海中央……
你知道嗎?爺爺。時隔四個月,我總會想起最後一次見你的情景。當時的我只是眼眶濕濕的,竟如何也哭不出聲。但現在,多少次想起你,我都總躲在被窩偷偷哭泣,多少次,我不敢作出聲,就怕別人發現。
奶奶總跟我說你的事,我知道她除了我是誰也不會說的,所以我總保留着對你特殊的回憶。你說過,等你的病好了點,就買輛電瓶車,帶着奶奶出去溜風。活了大半輩子了,竟還沒開始好好享享福呢。奶奶每當說起這話,總會哽咽。我知道那是相伴一生的最後的承諾,沒能實現是很悲涼的。我也覺得難以想象,平時對奶奶總是責備的你,竟會如此貼心地與奶奶笑談未來生活;平時總蹬着一輛老式自行車的你,竟肯放下“老夥伴”,體驗“新奇”。
是不會分享歡喜時的心情嗎?還是只有在真正夜深人靜時才肯放下包袱?是你知道人生的確需要一點美好和歡笑,強硬不公的命運才會軟化,是你知道一家人總需要相互扶持和關愛吧。否則你怎會因為我從學校回來吃一頓便飯,還要蹬着自行車捨近求遠地地到大街上買菜,大汗淋漓卻從不顧惜?那可是來回一個多小時的路啊!
有時候,我會不自覺地走到老房子的後門口,定定地站在那,看那堆滿半屋的稻草和十幾捆木材,似乎耳邊又傳來你鋸木頭的聲音。回想你當時大汗淋漓,拼盡全力做這些事時,我看得出你是痛苦的。百般勸告,你卻總是淡淡地說:“現在能動就多做點,幫老太婆多劈點,夠用幾年呢,燒火也容易點。”爸爸媽媽知道這種事,總會又急又恨地責備你。你獨自在灶膛,擺弄着稻草,雖一句未說,但我分明是看見了微動的嘴角——是欲言又止吧,在那種時候,你想看見的無非是一家人和和氣氣,而不是充滿了無奈的責備。而當時的我竟也沉默了,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該怎麼說。
過去我多少有點不理解,但現在冷靜想想,竟發現你是多麼不容易。為家奉獻了一輩子,把汗水都傾注進一家人的衣食住行的滿足,可能是所有勞動人民的特質吧,你在最後一刻仍不忘樸素的堅持,把心血無私送給你愛的、愛你的每一個人,痛苦並快樂着!
爺爺,該讓我怎麼對你說?在看懂你的這一時刻,我發現嘴角竟有那麼欣喜;想念你的每一次也因你給我的感悟而倍加親切。我會用心,用血記住你的每一次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