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寫下這篇文章的時候,窗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下雪了。
記憶里下雪是件可怕且不浪漫的事,並沒有給我留下什麼快樂的印象。大雪后出門,不知要小心腳下的冰碴,還得提防着不被平房屋檐頂着的冰錐打到,因此,我討厭下雪。某個冬天的暴風雪,世界被鋪成了一張厚厚的白布,我一腳深一腳淺的在白色的世界里走着,每踩一下,“噝—”地一聲,給這白布劃一口子,然後世界又重歸安寧,連“噝—”的後半截也沒有了。
一年的第一場雪。雪還未能凝結成傳說中聖潔的晶體,很稀薄,在未接近地面的空中已然消融,化成水滴滴在地上。雪很大。像無數顆白色的星星從天空中墜落,斜着落下,像把所有的聲音都吞沒。
我輕輕地往那窗子上哈氣,立即漫出了一片朦朧的水影,還冒着熱氣。我試着向那水影上畫著,畫出了一片雪花,歪歪扭扭,與那方正的窗戶很不協調。我凝視這雪花,好似一張笑臉,是那張最熟悉的笑臉,心靈的底片能沖洗出的第一張相片。那雪花卻很快消散,只剩幾滴渺小的水影在窗子上,片刻后不留一點痕迹。
也許在極北的荒原上,有正真的風雪。冰冷的大地,呼嘯的寒風,灰白的天空,組成的歲月的碎片,實在太單調,漫長、博大、永無邊際。當我所有的觸覺被打開,瞬間可以膨脹成“永恆”。人們奢求的永恆,一直都是那個能夠暫停的瞬間,但瞬間永遠不會變成那一直不變的“永恆”。
太消極了。
可是我們除了篡改過去與和時間對抗,還能怎樣?永無來日的恪守,最終就自暴自棄為“永恆”。
雪停了。並沒有磅礴的陽光。霧也散了,我看到不遠處山腳的煙囪升騰起的源源不斷的白煙,和着山間隱約顯現的還未融化的白雪融進天空,一直不斷重複着。
生活不過如此,它偷走一切事物原有的模樣,萬千變化中,又返還到最初。而那渺渺的皚皚白雪,都是它送給你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