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五月。每當這個季節到來時都不免使我想起30多年前的羅河歲月。那時我正值青春年少,對未來有着美好的憧憬。每到傍晚同學們都會三五成群,有的嘴含口琴,有的手拿竹笛,亦或是二胡,懷抱吉他之類的樂器,沐浴着繽紛的晚霞,走出校園,越過一小片秧田,來到一個小山坡的松林間漫步。在禾苗的馨香與晚風輕拂松樹發出的輕微沙沙聲中,我們暢談着理想……
羅河位於廬江縣城西南三十多公里處的一個丘陵地帶,與樅陽縣為鄰,是當時人民公社的所在地。小鎮的邊上有一條小河,羅河可能就是因此而得名。本應是一個毫不起眼的窮鄉僻壤,但因上世紀七十年代發現了一個大型優質磁鐵礦,中學地理書上有所介紹而聞名於世。首屆馬鋼技校就安置於此。那時學校剛剛籌建,在市區的校址還沒有選好,而這裡三二七地質隊走後留下的基礎設施恰好能滿足六百多學生及校職員工的生活與學習之需。學校離羅河鎮還有十華里的路程。
因為要修繕房屋加之蓋一些新的教室,我們比平常的入學時間晚了兩個多月。十一月初,正是秋風蕭瑟的時節,學校用敞篷卡車把我們這些來自全省各地的學生從廬江縣城一趟趟的拉倒學校。來得早的學生還有床架可以支床,遲來的學生只有自己搬着磚頭把床架起來了。雖是磚牆瓦房,但房間的地卻是高低不平的泥地。好在學校的基建工作尚未結束,有的是紅磚,許多學生便用磚頭將地鋪起來。這一切對於我們來自農村吃過苦的孩子來說不是問題,但對於那些來自城市的少男少女卻彷彿是十二月黨人被流放到西伯利亞,乃至有人一下卡車就哭着要退學回家。
學校孤零零的坐落在丘陵中的一片高地上,幾里路之外才稀稀拉拉的散落着一些村莊。通往外面的唯一通道就是一條不寬的鄉村石子公路。沒有客車,也很少見到卡車。學校內有一個小商店,一個衛生所,一個供寄信的綠皮郵筒。為活躍學生的文化生活,學校每月放一次露天電影,來看電影的不僅僅是學生,周圍好幾裡外的農民也會拖家帶口的來看。
缺水是學校最大的問題。這裡沒有自來水,吃用水是一輛消防車從幾十公裡外的水庫拉來的。學校挖了個很大的蓄水池,我們用水的話就從池子里把水吊上來。有時候池子里沒水了,或者有的學生怕跑路,就近去校外農田中的一口土井中提水洗衣服。土井很小蓄水量不多,幾個人洗衣服就將水用幹了。為此有次差點與當地的農民打起來。因為這是他們幾戶居家過日子的生命之水。為杜絕此事,學校將通往農田的小門封起來了。
因為水的緊張,洗澡也就成了問題。學校先前還有一個澡堂,一周開一次,周六男生洗,周日女生洗。水也不換,幾百人都進去洗一下,那水不知比身上臟多少倍,兩次下來再沒有人去光顧了。後來很自然的就歇菜。
開水是免費的,但須定時去打。往往就因為人多水少而打不到開水。愛清爽的人時常用熱水擦擦身體,有時周日去鎮上花一塊錢洗個澡。用的是很小的木盆,坐在盆中,雙腿都放不進去。
吃的菜是校卡車從縣城買來的。印象中就是粉條燒肉、鹹菜燒肉,很少換花樣。鹹菜是學校自己腌制的。學校也是挖了個大池子,腌了滿滿一池子的雪裡蕻。早上就是稀飯饅頭。那稀飯稀的在鬧學潮罷課時的大字報上形容是:一吹三道浪,一吸三條溝。
周日休息時,有的人步行去鎮上逛逛,洗洗澡,買點日用品。也有大膽的學生趴卡車去縣城。我與班上三個要好的同學大部分休息天都是跑很遠的路,去爬樅陽境內的大龍山。山雖不高,但茂林修竹,梨花如雲,美不勝收。
記憶中學校僅在禮堂內舉辦過一次慶祝元旦文藝匯演。我們班上兩位女同學的清唱博得了滿堂喝彩。一首是電影《上甘嶺》插曲《我的祖國》,一首是毛主席詩詞《蝶戀花·答李淑一》。在寫這篇文章時,那清甜的嗓音彷彿還縈繞在我的耳畔。
五月是羅河最美的月份,春暖花開,松香陣陣。在教室里埋頭用功一天的我們,晚飯後都喜歡三三兩兩的相聚着去校園後面的松林中漫步。也就是在這個月底,學校發生了一次罷課學潮,大字報貼得到處都是,內容都是生活如何艱苦,學習難以為繼,強烈要求回市區上課。學校派了七名歲數較大的學生到市裡與公司領導談話。六月中旬,我們離開了生活半年的羅河。
舒婷在《生活,書籍與詩》一文中說:再艱難的日子都有着它無限留戀的地方。是的,在羅河的歲月里學習條件雖然艱苦,但現在回憶起來,不正如普希金所說的:一切都是暫時的,轉瞬即逝,而那逝去的將變為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