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遊了一番西湖,便覺得有些悶話總要說的。前人寫它,工於筆鉤於心,字字有味道的文墨極多,作為一種習俗,甚至代代相承了。其中,我以為張岱的《西湖夢尋》屬最得意的。倒不是因為那些吳儂軟語,散佚的風流事故,而是因書里的明清氣格,才能載得動錢塘湖的味道。若換別的時候,漢唐太盛,魏晉太濁,宋元酸刻,對於西子湖而言,如妝上得濃或抹得淡,未必相宜吧。
一面這般想着,一面入了景區,秋色溟濛,傍晚彌着青靄,,夕陽爬進雲層里,新立的雷峰塔由不得要孤零在一隅。順長堤恣意漫步,桂子香尚餘一些扑打在鼻尖。雇一葉小舟,用腳踩的,便上了湖。風未歇,湖色泛青,分明如連成一片的翠玉,卻又似歷了雕琢,疊成起起落落的醉態,與茫白的雲天聚合著。獨一人的話,竟可以一蓑煙雨任平生了。向遠眺,湖心亭、三潭印月、斷橋等都欲浮現,奈何良辰美景,在驟起的暴雨下失掉輪廓,我終究還是沒去成。
第二日,再提起興子,路線卻又不同,是往佛寺並岳王墓去,我本好奇岳王墓,自然樂意,只是去了,才發覺匱乏的修繕,粗糙泛濫的現代粉彩,實在是有意地詆毀了岳王墓,叫西湖的味道糅雜進某些不純的因素,很討人厭。爾後拜謁各色廟宇中的佛呀菩薩啊,祈得平安,靈不靈則是后話了。我繼而轉念一問:“能去的地方都去了,這西湖可有蘇小小墓?”我之趣自在憑弔這位傳奇名妓,若說她為歷代文人靈氣所鍾,亦不為過。我當下正思忖着,導遊便應聲道:“那墓就在孤山上,那一座小亭子,文革時期被推除,04年又重建,當時討論得還挺多的,重建之後就沒什麼了。”昨日游孤山,確有一小亭,就瞥了一眼,不想竟錯過了。我喟然一嘆,西湖的味道竟孱弱起來。
倒是在湖的邊陲,連山的地方,繪出一幅佳境,虎跑夢泉、玉皇雲飛、九溪煙樹,慢慢廝磨,卻有意思。
西湖,不少舊景已在歷史的流變中掩卷長息,與之相對,會出新,會重建,或許不單是兩座墓,更是對時代的彌補和推衍。然而,歷史賦予西湖的味道,賦予它的真正應有的負載,卻無可替代的燃燒着。歸攏來說,西湖的味道是垂衰了,正如明清一般,掙扎着。當何時,我們返程回到民族所過早覺悟的內化了的歷史感中去,味道,一定是能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