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女兒給我一個洹透的凍梨——我已經好多年沒吃過凍梨了。
捧在手上,我不能確認它是秋紫還是花蓋。雖只比乒乓球大一小圈,卻比乒乓球有血有肉,有生氣、活力。它圓實烏亮,彷彿一枚碩大的黑珍珠。用手指輕輕捏捏,軟軟顫顫。可想而知,裡面酸甜的汁液多麼充盈豐厚!小心的咬開一點皮,含住,輕啜,細咂,涼爽甘冽一瞬間就直沁心脾……
這麼美妙的味道,我什麼時候、怎麼就把它遺失了呢?
好些年了,尤其是春節期間,花蓋、秋紫這些凍梨都被蘋果、橘子等時尚鮮果取代了。有時候,我們還曾大方的買些山竹、榴蓮、紅毛丹之類南洋的玩意嘗嘗。卻忽視了童年不可多得的這份奢侈——凍梨。
記得小時候,除夕的太陽剛壓山,媽媽就把早早買好的三五斤凍梨、凍柿子,倒入一個大的盆子里,加滿水慢慢洹着。一會兒凍梨、凍柿子就洹出一盆子的冰。再過一會,梨和柿子都洹透了、軟了。我們便亟不可待、七手八腳把它們從冰里剝出來,一頓狼吞虎咽,匆忙中往往連梨核也吞下肚去,撐得連打嗝都泛出一股濃釅的酸甜味。因為這樣的享受,還要等到明年的春節哩……
現在生活富裕、日子好了,我什麼時候、怎麼就把凍梨連同它的味道一起給遺失了呢?但願這只是一次疏忽,而不是一種故意。
我決定,一會兒就去市場買幾斤凍梨,洹上……
凍梨的味道,就是故鄉的味道,揮之不去;凍梨的味道,就是童年的味道,回味無窮……
久而久之,這些味道就和肉體相濡以沫,形成個人獨特的味道。即使有一天人去了,這味道也不會和肉體一起消失、埋葬——如李白的酒氣、魯迅的硬氣、林黛玉的嬌氣,仍可觸可感,活生生影響並干預着我們的生活——或在時空隧道里悄然飄逸、流蕩,或在人們的記憶中潛滋暗長,輕吟淺唱。
肉體是物質的,味道是精神的。我原以為自己老了,味道也會和自己一起老掉。哪想,它竟埋在冬天裡的大蔥一樣堅韌、頑強,只要陽光一撫,就蓬蓬勃勃在記憶的深處,點亮一叢一叢晶瑩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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