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外面下雨了,風,有了秋意的薄涼,雨,也有了蕭蕭的味道。
寂靜的時光里,我喜歡這樣與幽幽的時光相伴。總是在這樣的意境里,想起一個人的名字:清幽。
清幽,很早就想為他寫點什麼,不知道源於什麼動力。
可是我一直遲遲不曾提筆,因為每次想寫的時候又覺得千頭萬緒,無從提起。
他很普通,一點也不浪漫,沒有他那個年齡段本應該有的熱情和朝氣。很憂鬱、壓抑,一點也不像他的名字那樣清幽。
可每當想放棄不寫的時候,一種寫作的慾望會更加強烈。於是還是提起筆,從頭開始吧!
2
清幽,是一個18歲的大男孩。一個蝸居在東苑某個宿舍的男生。
在這個好似比往年寒冷的深冬,他安靜地睜開冬眠了一季眼睛,來到一個對自己來說非陌生的地方——廣東。
忘記了與他是怎麼初識了,也許他是在那個網站看到了我的文字,找到我的吧。
印象最深的是他開始找到我就一定要我做他老師,並且整天追着要我教他寫文。
我誠惶誠恐,因為我的文字平平,豈敢為師。他隔三岔五找我說話,我躲其避之,我真的沒有多餘的時間聊天。
他說喜歡文學,懇請幫他起一個筆名,說以後就用這個筆名寫文章。
我感覺他的絲絲誠懇,於是真的為他的筆名考慮了幾天,也的確為他想了一個文學性比較強的名字。
可是他至今沒有用那個名字,可能不喜歡,也可能覺得有點女性化吧。
從那時起,他就走進了我的視野,走進了我的生活。我沒有在意,也沒有關注,就如這個冬天的寒冷,即使不知不覺從我身邊溜走,我亦無所察覺。就如這四季,周而復始,平淡無奇。
3
梨花盛雪,風軟天藍,我抱着三月溫軟的錦,醉意時光。
就是在這樣一個春日,清幽找到我,讓我去看他寫的一篇文章,題目為《封筆五年》:
“我已封筆五年之久了,五年之後,當我再次拿起筆時,想寫點東西時,筆尖顯的那麼的蒼白無力,就如花草樹木五年沒有得到一滴來自大自然的甘露。而我的思想也如花草樹木一樣沒得到過一滴甘露的滋潤,五年裡一天天地凋謝、枯萎、枯竭...現在留給生命只是一片空白,我無法給我的生命有個交代,也無法向愛我的父母和親人們有個交代……多年寒窗苦讀,卻無用之地,感慨萬千……
五年之中是我不想寫嗎?不是。是因為我受傷的心傷的太深了,我不想讓我的心傷的太深。這個表面很太平的社會,其實這個國家,這個社會內心是那麼的黑暗、醜陋、骯髒...我想把我思想的凈土深深地留在我的心裡和大腦里……
五年之後的一天,我偶然的看到一個叫雨兒的世界寫的文字,她那文字是那麼的優美,她的思想和心是那麼的純凈而聖潔,於是激蕩起我那平靜許久如海面平靜的心.……
那天,我讓雨兒老師給起了個筆名,她給我起了個名字: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我很喜歡這個名字,真的希望有一天,當我面朝大海時,能夠看到海面激蕩起的美麗的花朵是純凈聖潔的花朵,並且能夠看到在大海的岸邊盛開着那永不凋謝、枯萎、枯竭、純凈而聖潔的美麗的花朵……”
看了他的這篇文字,感覺他文筆不錯,但是從字裡行間,我隱約讀出他對生活對社會對世界悲觀。我介紹了紅袖添香以及其他網站,並鼓勵他去發文。
我對他說了一句話“記住,這個世界其實是美好的。”
真的希望他像春天的草根,在這個春天裡發芽、拔節、修復、再生!
4
五月,捧一束芸香草暖,采一株幸福的木棉,滋養友誼。
其實,我真的掬一捧滿天星的花籽給他,在他心田裡悄悄種下,我們,等他長大!
清幽開始寫文了,每次都要我評價一下。
他在空間發了兩三篇文章,覺得不好,刪了,去網站發了幾篇之後,感覺不滿意,改名,重新註冊,空間關了開,開了關,來來回回,反反覆復。他氣惱自己的文字不成器,有些自卑。
我想:這個男孩子,情緒變化太無常了。
還有一件讓我煩躁的一件事,他依然催促我再幫他起什麼筆名。大多數情況下不再理會,獨自做自己的事情。
他加入了雨兒的世界群,在群里,幾乎每天都在群里作同樣一件事,要別人為他取一個好的筆名,他說好的名字能為他帶來不同的命運和未來。
一些人都看不慣他的行為,說他沒主見,也有人排斥他,說他應該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或者應該多看書學習,而不是整天為了名字處心積慮。可是他的名字還是從清幽到一劍勾魂,從一劍勾魂到雷炸兒又到秋雨,總之,他的筆名幾個月內換了就有七八個。
我真有些受不了他了,一個已經18歲的男生了,按說思想已經成熟,可他的思想和行為卻像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天真幼稚,反覆無常,無主見。甚至,還有一點人云亦云。
其實我好想告訴他,最好他叫比爾蓋茨或者喬丹,傳奇富有,赫赫有名,萬人矚目。多好!
但是怕傷他的自尊心,所以我沒說。
關於筆名我還能忍受,最讓我感覺頭疼的是他整天追着詢問如何寫文,如何措詞,如何製作PS……好像,他把我當成了他的私人家教。
我簡直要瘋了!
有好多次,他問我問題,我保持沉默。即使是回答,也是搪塞。
阿門,我不是清高,我只是想有屬於我自己的安靜時光!
上帝,原諒我的自私,骨子裡,想為自己活着,即使做不到,我也在爭取。
五月的風,吹散了花香,吹落了那一片片晶瑩剔透的梨花片片。
5
清幽,好像真的找到了一份工作,打工。具體是做什麼,也不太清楚。
不知道他是受了打擊,還是工作忙了,他退了群。找我說話的時候也少了。我心裡此時倒有些淺淺的愧意。感覺自己前一段是不是太冷漠了。
群里談天說地,詩詞歌賦,依然如故。好像他的行蹤以及他的存在如空氣,在與不在,別人一樣的呼吸。
突然有一天,清幽找我,說他寫了一篇文章,要我去為他看一下。
說實話,我當時正在碼字,真不想打擾思路。但是又一想,他是看得起我才這樣的,如果不去,自己是不是很拽,再說,也許他真的需要幫助。於是,去了他空間。
文章是寫給他媽媽的,還沒看完,我驚呆了。
“我想起了,媽媽!從你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就長着和他人不一樣的一雙怪物的腳。醫學上稱為——足內翻。我是用腳背走路,腳尖互相對着的。我的身高只有一米五,好像我再也長不高。我三歲還不會走路,媽媽,你每天都會用一條布帶把我緊緊的綁在你背上,懷裡還抱着哥哥。我在人們的嘲笑和歧視的目光中長大,甚至得不到別人的一點點同情。從小,我成了全村人眼裡的怪物,成了男女老少嘲笑的對象,而你,自然也就成了怪物的娘了!有人說,生出這樣的怪物是因為你和我上輩子做孽太多了,這是上天對我們的懲罰!於是你和我就成了全村上下老老少少公認的災星,只要村裡有身孕的婦女都會遠遠的躲開我們,更讓我無法理解的是爸爸爺爺奶奶對你產生歧視,還有有一次他們要把我扔掉,你寧死不肯,因為這,你挨了爸爸多毒打……從那時起,媽媽,你臉上就永遠的失去了笑容……
媽媽,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對我恩重如山的人,就是我的哥哥,他走到哪裡,就把我帶到哪裡……”
我的眼睛已經模糊,再也看不下去了,清幽,清幽,原來他……
想起在群里他受到的種種打擊,想起自己對他多次的漠視,我的心,像淋了一場秋雨,濕濕的,滴滴答答落在心上……我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良知在經受鞭打,自己的良心在受着譴責。一個從心理從精神乃至肉體經受多層折麽的他,是怎麼度過十八年的啊!
清幽,清幽,他寫的字字句句震撼着我的心,其實,我突然明白,這個世間,對他最殘忍的不是社會,不是上天,是人,是人心……
我想,在他的心裡,是多麼的渴望陽光、渴望一抹微笑啊。六月的陽光雨露穿過心靈的百草園,他不需要看花,看星,只需要給他一個微笑,足以!
可是,我們是多麼的吝嗇,哪怕一個友好的笑容。可是,我們都將那張溫馨與友愛摟在一個叫自私懷抱里,獨自享受。
六月,我的一樹花香,因他的一個過往,一份經歷,讓每個枝葉上都掛滿了晶瑩的心事。
6
看過清幽的文章之後,我突然對他好起來,不再冷漠,孤傲。這種改變不知道是源於我對他的一份同情,還是做人起碼的一種善良。也許更多的是想對得起自己的一份良知吧。
更重要的,我清楚,他對這個世界,悲觀,失望,傷心,絕望……他得到的關愛太少,他受到的冷落和歧視太多。
我說,清幽,姐姐的書就要出來了,我知道你喜歡文字,你是第一個得到姐姐贈書的人。
他說,雨兒姐,我不會忘記你的,不會忘記你的關愛。
我說,你的腳會治好的,等姐姐有錢了,姐姐帶你去治療。
他說,姐,我的腳已經已經定型,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不能再治好了。
我說,清幽,現在科技這麼發達,你的腳會治好的。
我說,清幽,好好的,熱愛生活……
……
他沉默,無語。
我明白,我的話好空洞,好無力!
我知道,他的心,在哭泣,18年的人生經歷,他那顆飽經風霜的心,要比我們滄桑的多。
整個七月,我的心多了一份牽挂,為那個生活貧瘠而且四處漂泊的大男孩。
7
清幽發了我一張照片給我,是他小時候和媽媽以及哥哥三個人的合影。
這是一張在山村拍的彩色照片,有些陳舊了。應該是早春季節,光禿禿的山景,四周的小樹張揚着些許的綠意。媽媽坐在山坡上,在中間,抿着嘴,額下流瀉出兩縷頭髮。那是一張歷經苦難滄桑的臉,寫着一份堅毅與從容。那雙眼睛,透出堅定不移的目光。哥哥在左邊,雖然年少,但是依然能看出那張面孔滿是厚重與慈愛。
最右邊肯定是清幽了,他應該像四五歲的樣子,他緊緊的貼在媽媽身邊,媽媽用手攬着他。清幽的衣服很舊,沒穿好,還有一個扣子沒系好,開着口,依稀能看到肚皮。緊着着,我看到了那雙腳……
那兩隻腳,好像一大一小,穿着一雙墨綠色的有些破舊的棉鞋,鞋子上好像還沾着泥巴,兩腳尖內攏……
我無法想象,這些年,那雙腳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那是一雙承載着坎坷與磨難的雙腳
那是一雙決定命運與未來的雙腳呵!
我的心突然被什麼東西猛地撞擊了一下,我的眼淚瞬時流了下來。
此時,我無語凝噎,百感交集。
那花,那雨,飄零了一地的憂傷……
8
九月,匆匆!秋,不是別離,而是重逢。
早上打開電腦,意外地。屏幕上跳出清幽昨晚給留下了一段話:
“姐,我一直想在我的生命里找個凈土,可是很難找到。現在像我這樣的人,找個工作好難。在廠里上班,有的人總欺負我。現在覺得寫作真好,是一方美好的凈土。以後我會好好寫作。
姐,我又要去流浪了,我會牽挂着你的,也會永遠祝福你。今生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去看你。”
我下意識的感覺出什麼,馬上進了他的空間,空間所有的內容已經不復存在,人去樓空,只有空間的名字改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他,就這樣,背起行囊,又一次遠走他鄉,沒有留下一字一句,無聲無息的離開了這裡。
外面,悄悄的下着雨,刷刷的雨聲,敲擊着我的心。我望向窗外,忽然,我的心情亦如這秋天的雨,落寞無聲。
外邊下着雨,屋裡,也在下着雨。在這個相思濃重的秋雨里,我輕輕的詢問雨天:清幽,他在哪裡?
我遙望清幽的方向,或許某一天他依然會從我的村莊經過。我在這一樹花開的枝椏上,寫滿深深祝福,寫上他的名字:清幽,清幽……
文/雨兒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