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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文軒的小說繼《北方文學》之後,又在《長江文藝》、《湖北作家》、《中國作家》等多家文學雜誌刊登,其中包括《一朵美麗的杜鵑花》、《突如其來的保姆》、《龍王廟之夜》、《死去活來》、《天堂湖》、《小巷之花》。
武漢市的暢銷報紙《江城日報》、《江城晚報》、《楚天星報》也登載了一篇又一篇對範文軒作品的評論、褒獎和一幅又一幅範文軒的照片。
這一年的夏天,範文軒出版了自己的首部專集《守望內心洶湧的河流》,長江之濱出版社特別為他舉辦了隆重熱烈的新書首發式,範文軒忙碌地為排長隊的讀者簽名售書,兩千冊新書幾天即告售罄,反響強烈。
第二年開春,範文軒被批准加入省作家協會,省作協創聯部將一本深褐色的作家證頒給範文軒。
幾個月之後,範文軒在市作協的幫助支持下,在武昌友誼大道新茂大廈租了一間房,創建“範文軒工作室”。小小的工作室里安裝了寬帶,並配備了一台電腦。範文軒經常住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廢寢忘食地將已發表過的小說,二度創作改編成影視劇本。
範文軒用稿費和改編劇本的收入,終於還清了當年因打傷人從劉源潮手中借來的兩萬元錢。還清外債,就像將壓在胸口多年的一塊巨石搬走一樣,夫妻二人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
一個夏季的傍晚,範文軒推開家門,興高采烈地對姬詩雨和伊伊說:“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在武昌錦繡前程小區看中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一樓朝陽,光線特好。而且有天然氣、全套家電和傢具,租金每月六百元,如果你們同意,明天我就找中介簽合同。要趕緊定下來,不然就被別人租去了。這套房子太俏了。”
伊伊好奇地問:“爸爸,我小學畢業了,要去武昌讀初中嗎?”
姬詩雨接過話說:“每月租金六百元,這未免太貴了吧?咱們在楊汊湖住得好好的,房租才一百五十元,為什麼要搬到武昌去呢?我上班怎麼辦?伊伊還得擇校轉學,多麻煩啊。”
範文軒將手一揮說:“這些事不用你操心,只要你同意,我叫助手出面,用最快的時間搞定一切。詩雨,我的工作室在武昌,家卻在漢口,來回跑太浪費時間了。我想過了,你在那個私營縫紉廠辛辛苦苦每月也就掙幾百塊錢,累死累活不說,也沒有退休和醫保,老實告訴你,那幾百塊錢我還真沒看上。到了武昌你就不要找工作了,每天洗洗衣服做做飯,打打麻將逛逛街,當個全職太太得了。”
姬詩雨突然覺得範文軒有些陌生,不高興地說:“你這叫說的啥話,你有什麼權利隨意安排我的生活?看不上我掙的幾百塊錢,可是,這些年就是靠這點錢咱們一家三口才沒喝西北風,才把伊伊養這麼大!你那兒一點稿費,根本就是初一有了,十五有沒有還不一定呢。現在日子剛剛好過,你就挖苦我,又要租豪華的房子,我看你這是弔死鬼擦煙粉,你就咬牙浪吧!文軒,今天你是不是喝多了?滿嘴的醉話。別輕狂啊,不然我要生氣了!”
晚上,上床睡覺的時候,範文軒小心地關上房門,討好地湊到姬詩雨的身邊,一臉歉意地說:“雨啊,別生我的氣,剛才我是有點得意忘形,現在正式向夫人道歉,請老婆大人原諒。在女兒面前,你總得給我留點兒面子啊。”
姬詩雨看着範文軒,認真地說:“文軒,我剛才也不該那麼激動地反駁你,其實我理解你的一番良苦用心,你是想讓我和孩子生活得好一些,這也是做丈夫和父親最值得炫耀的地方。只是你不能侮辱我乾的工作,而且要有感恩的心態,如果不是這份工作,就沒有我們的今天。你說是不是啊?再一個,你千萬要謹慎,不能忘了以前的教訓。”
範文軒把姬詩雨樓到自己的懷裡連連點頭說:“是啊,是啊,你說得沒錯。但是,你聽我詳細告訴你,我們搬到武昌有三大好處:第一,你是北方人,對武漢了解不多,武漢由三鎮組成,漢口、漢陽和武昌,漢口屬於經濟中心,漢陽是工業中心,而武昌就是真正的文化教育中心,武昌有數不勝數的全國名校和重點中學,咱們伊伊天資聰穎,是個讀書的好苗子,今年剛剛小學畢業,轉到武昌的重點初中,加上環境熏陶,將來肯定能考上一所重點大學,彌補我們終生的缺憾。我一直牢牢記着孟母三遷的故事,當時一聽小區的名字我就動了心,‘錦繡前程’小區,這不是專為我們伊伊起的名嗎?第二,你從小吃苦,遇到我也沒過上一天輕鬆的日子,想起來我就心生愧疚,我真心希望你能早日過上‘十分寬厚十分福,一日清閑一日仙’的舒心日子。第三,也算是我的私心吧,我不想把生命中大把的時間都浪費在路上,每次來回都要過江上橋,不堵車也得一個多小時,遇到堵車半天的時間就沒了。唉!架再多的橋、打再多的隧道,還是堵車,天天聽着乘客罵聲載道,真叫人心煩。如果我將時間都用在創作中,說不定再過幾年,我們也可以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呢。這些一直都是我追求的夢想和奮鬥的目標。”
在郊外楊汊湖村的小屋裡,姬詩雨滿眼含淚,和左鄰右舍依依惜別。這間簡陋的小屋裡是她新婚的洞房,留下了她和範文軒許許多多快樂的時光,他們曾經在寒冷的冬夜相互抱着取暖,探討文學、談論愛情,盼望黎明的曙光驅散寒夜的漫長;這間簡陋的小屋也是她孕育小生命的地方,女兒伊伊在這裡度過了幼年和童年的很多美好時光,還清晰地記得自己做飯洗衣時,經常把剛剛會爬的伊伊用根布條拴在床頭的欄杆上,以免女兒爬到床邊掉地下摔傷;更記得範文軒傷人入獄后,自己在小屋裡苦苦期待、夜夜守候,等着心愛之人歸來的一天。
現在就要離開生活了多年的小屋,不知自己何年何月才能故地重遊……
此時,房東嫂子在送別的人群中叫道:“姬詩雨,還不快上車,就等你一個人了。別個有了好房子住,高興還來不及呢,誰像你這文化人,戀戀不捨,多愁善感的?一定記得有時間常回來看看我們啊!”
姬詩雨擦着淚說道:“這小屋啊,有我太多的回憶,我永遠不會忘記。更不會忘記你和街坊鄰居們對我的幫助和照顧。嫂子,我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
在武昌文壇路錦繡前程小區里,新租的房子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外帶書房,還有封閉起來的明亮的陽台,書房不大,但裝飾得簡樸素雅。
伊伊從沒住過這麼寬敞的房子,興奮得在幾間屋裡穿梭着跑來跑去。嘴裡不住地說:“媽媽,你和爸爸住一間,我自己住一間,客廳里看電視,書房裡我寫作業,爸爸寫小說。哦,太好了,我們終於住上好房子啰!”伊伊說完之後仍感到意猶未盡,嘴裡哼着自己改編的歌:歡迎你到我家來,這裡四季春長在,我家有個小書房,還有一個大陽台……
也許是女兒的情緒感染了姬詩雨,她一掃臉上離開楊汊湖的傷感,漸漸快樂起來,並動手和伊伊一起整理搬過來的物品。
幾天後,姬詩雨領着伊伊走出小區,一邊購物一邊熟悉周圍的環境。文壇路是武昌比較寬闊的一條大馬路,文聯機關就坐落在這條街上,路兩邊商鋪林立,看得人眼花繚亂,書店、學校、超市、銀行一應俱全,姬詩雨不得不佩服範文軒的選擇,此處的確是個生活和讀書的好地方。
當母女二人走進一家書畫店時,一位老先生熱情的招呼,並詢問她們的需求。姬詩雨禮貌地說:“先生,能為我寫幅字嗎?我想請您裝裱后掛在自家的書房裡。”老先生滿口應允,接過錢說,五天後來取。
一天早晨,伊伊望着姬詩雨問:“爸爸到杭州已經一個多月了吧?啥時候回來啊,我真想爸爸啊。”
姬詩雨答:“你爸爸來電話說,筆會已經結束,明天就會到家。”
姬詩雨和伊伊推着購物車穿梭在超市擁擠的人群中,愉快地挑選着所需的各種蔬菜和最新鮮的魚肉。
書房的牆上,掛着還在散發著墨香的字幅,內容是:“逆境順境有胸襟,大事難事能擔當。成功失敗仍堅持,喜怒來臨有涵養。”範文軒在寫字檯前抽着香煙,正閱讀一大堆信件。在信件旁邊,還堆着一摞摞厚厚的稿本。
廚房裡,伊伊興高采烈,很熟練地幫着摘菜洗菜:“媽媽,我們全班同學中,就我一個人會做飯洗衣服。”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啊。”姬詩雨意味深長地望望她,“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下地勞動了。你姥姥總要我做飯、洗衣、餵雞餵鴨呢。唉,這城裡啊,寸土寸金的,如果有塊兒地,我們就可以種菜吃了。”
伊伊理解地笑笑:“姥姥對你嚴格要求,是怕你嬌氣呢。”
姬詩雨叮囑伊伊:“女人,不論是窮是富,不論做民做官,不論當工人還是做學問,都應該會做家務,都應該喜歡做家務,而且要做得好。這樣的女人就是全家的太陽。”
伊伊似懂非懂地眨着明亮的眼睛。
姬詩雨又做好了一樣菜,遞給了伊伊,伊伊快樂地端上了餐桌。
餐桌上伊伊已經放好了餐具,還放着一瓶葡萄酒和三個高腳玻璃酒杯。
伊伊再次走進廚房時,範文軒拎着皮包從書房走了出來,他俯下身子摸着伊伊的頭說:“伊伊,真對不起,爸爸剛剛接到一個重要電話,必須馬上出去。我就不能奉陪了,你們母女在家好好乾杯吧。”
伊伊撅起小嘴不高興地說:“爸爸,你吃了飯再去吧,媽媽為了這頓飯,足足辛苦了一個上午呢。你走了,還有什麼意思,真掃興!”
姬詩雨問道:“這麼匆忙,你上哪兒去?”
範文軒坦誠相告:“劉源朝他們文化局要給我接風洗塵,還說有大事相商。這傢伙的安排我可不敢不服從啊。”
伊伊哼了一聲:“他又不是市長!憑什麼管你?”
範文軒彎下腰用鼻子碰碰伊伊的小鼻子:“告訴你啊,寶貝兒,在你爸爸媽媽的心目中,你劉源朝叔叔的分量可比市長的分量重多了。”
姬詩雨望着範文軒離去的背影,眼角流露出一絲失望的神情。
伊伊疑惑地問道:“媽媽,劉源朝叔叔很重要嗎?”
姬詩雨聽見範文軒關門的聲音,忽然一絲無奈湧上心頭,面對眼前的女兒,她強忍住了傷感與幽怨,說道:“是啊,你劉源朝叔叔是難得的好人。在咱家最艱難的時候,都是你劉叔叔伸手相幫。準確地說,你劉叔叔就是咱家的貴人。”
“可是,劉源朝叔叔跟我們家來往很少啊。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他呢。”
姬詩雨撫摸着伊伊的小腦袋,說:“伊伊,你聽說過‘君子之交淡如水’嗎?我們家最艱難的時候,你劉源朝叔叔是經常來的,那時候你還在媽媽的肚子里,當然記不得了。你爸爸出名以後,你劉叔叔來的就少了。”
伊伊若有所思:“噢,知道啦,劉源朝叔叔喜歡雪中送炭,不喜歡錦上添花!”
姬詩雨緊緊地將伊伊摟在自己的懷裡。
某酒店的大包間里。
劉源朝和幾個男女坐在一起,對面是瀟洒而又威嚴的中年男子,大腦門兒,長發后編着個小辮子。大腦門的左右兩邊各坐着一名打扮時髦,濃妝艷抹的年輕姑娘。
範文軒被服務員引了進來。
“劉源朝!多年不見,一向可好?”
“好哇!范大作家,你也別來無恙?
兩個人開心的握手擁抱起來。
此時,劉源朝指着已經站起來的大腦門,對範文軒說:“來來來,老范,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江城著名的影視導演張二謀,張導可是當地電視台里最著名的時尚前衛人物啊!”
“範文軒老師,幸會!幸會!”張二謀指着身邊的兩位美女介紹說:“這兩位美眉都是我台演員,一位叫喬麗萍,令一位叫韓菲菲,非常崇拜你的才華,今晚終於能夠和你坐在一起了,我們感到非常的榮幸!”
喬麗萍和韓菲菲一起向範文軒深深的鞠躬。
張二謀提醒兩位姑娘,“範文軒老師可是江城當今第一才子,崇拜仰慕范老師的美眉數不勝數,你們能夠和範文軒老師坐到一起,實在是太幸運啦!”
範文軒滿面春風。
劉源朝望着範文軒,幽默地敲敲酒杯:“不好啦不好啦,這酒還沒喝,這第一才子就已經給你們灌醉了!老范,今天我做東,一來為你喬遷新居表示祝賀,雖然晚了點。二來,也是今晚的重頭戲:張導看中了你的小說《都市女郎》,希望你儘快改編,他們想在明年春天將電視劇搬上熒屏。你看連主角都定了,就是這兩位美女。”
範文軒點燃一支香煙,連聲道:“好好好,我明天就投入工作。
武昌文壇路的錦繡前程小區。
伊伊在書房裡寫着暑假作業。
姬詩雨正在衛生間里用洗衣機洗着衣服。
洗衣機旁邊,還放着範文軒一堆待洗的衣服。
酒店大包間里。
範文軒已經喝得微露醉態。
這裡的氣氛依然十分熱鬧。
文壇路的錦繡前程小區。
客廳里的燈光十分暗淡。
伊伊的房間燈已關閉,她已經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姬詩雨從衛生間里出來,一邊梳理着長長的秀髮,一邊緩緩走進燈光柔和的卧室。站立在穿衣鏡前,姬詩雨暗自欣賞着自己漸漸憔悴的容顏。
席夢思床上,床罩已經掀去,一對看起來嶄新的枕頭並排放置在床頭。
漢口某酒店KTV大包間里。
已經喝醉的範文軒倚靠在長沙發上,左邊坐的是喬麗萍,右邊坐的是韓菲菲。這兩個漂亮的姑娘也已經醉意十足,但卻在歡樂地歌唱。
劉源朝夾起皮包,大聲囑咐張二謀:“張導,局裡有事,我先走了,休息一會兒后,你一定要把範文軒安全送回家啊!”
張二謀拍拍劉源朝的肩膀:“劉處,你放心吧!”
武昌文壇路錦繡前程小區,萬籟俱寂。
斜靠在床頭的姬詩雨,手裡捧着書本,卻微微閉着眼睛。她在期盼範文軒的歸來,睜眼一看,時鐘已經過了凌晨。卧室里依舊冷冷清清。她打開電視機,心不在焉地看了一會,又關上了電視,下床走到陽台,望着天上的星星,又望望大院里婆娑的樹影。
此時此刻,酒店的KTV大包間里。
喬麗萍和張二謀正對唱在情歌,韓菲菲偎依在範文軒的肩膀上:“範文軒老師,你能和我唱支歌嗎?”
範文軒好強地挺起身:“可以,當然能唱。”
韓菲菲殷勤地扶起範文軒,拿來兩個麥克風,緊緊地貼在一起唱道:
“愛情這杯酒,誰喝都得醉。
不要說你錯,不要說我對。
恩恩與怨怨,沒有是與非。
人生這個謎,幾人能猜對。
愛情這杯酒,誰喝都得醉。
愛情這杯酒,誰喝都得醉……”
韓菲菲擁抱範文軒:“范老師,你唱得真好!”她動情地吻着範文軒。
此時的範文軒在酒精的作用下,早已將在家守候他歸來的妻子忘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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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文壇路錦繡前程小區,冷風搖動着高高的梧桐枝葉。
姬詩雨離開陽台回到卧室,她似乎很平靜,在床上躺了下來,淚水順着臉頰流淌下來,浸濕了潔白的枕頭。
天終於亮了,熙熙攘攘的農貿市場里,姬詩雨拎着剛買的蔬菜水果走了出來。回到家裡已是早晨七點一刻,伊伊已經起床,母女二人共進早餐。
姬詩雨說:“伊伊,今天周末你不上學了,你就陪媽媽去一趟漢口的居仁門,買一台二手縫紉機回來,我要重操舊業,在家裡開個小裁縫店。”
“媽媽,你咋老愛找活干?現在爸爸能掙錢了,你歇幾天不好嗎?”
姬詩雨耐心解釋道:“伊伊,你還小,不懂什麼叫無聊和失落。媽媽做了二十幾年衣服,忙碌慣了,空閑下來,心裡難受。”
“哦,媽媽,我看出來了,自從咱家搬到武昌,你就沒高興過。爸爸經常不回家,明天我上學了,你一個人在家好孤單啊!”伊伊理解地說道,“對了,媽媽,剛才你說自己做了二十多年服裝,那時你才十幾歲啊?”
姬詩雨解釋說:“是啊,在媽媽十二歲的時候就給鄰居一位爺爺做過一條褲子,把那位爺爺樂得穿着新褲子在村裡挨家挨戶到處走,逢人就誇媽媽的手巧。”
“啊?原來如此啊,難怪你的技術那麼好呢,楊汊湖那個縫紉廠一直叫你做樣衣,大伙兒都喊你師傅呢。媽媽,我越來越崇拜你了。”
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範文軒正在書房裡的電腦上改編着劇本。
門鈴突然嘟嘟地叫個不停。
範文軒大聲招呼:“伊伊,開門,媽媽回來了!”
伊伊說:“爸爸,你去開吧,肯定不是媽媽。”
範文軒開門一看,果然不是姬詩雨,而是一個中年男子:“范老師,我是宣傳部的,我們王部長今晚請您去聚聚,他說上周就跟您聯繫好了。”
範文軒熱情地握着他的手:“哦,是啊是啊,哎呀,我差點給忘啦!”
姬詩雨拎着一個大塑料袋,裡面裝着一條香煙和許多食品調料袋走回大院,迎面駛來的轎車緩緩停下。
範文軒搖下車窗對姬詩雨說:“宣傳部請我去開個會,又不能和你們一起吃飯了。”
姬詩雨很平靜地望望轎車。
看到姬詩雨手裡的購物袋,範文軒打開車門,從姬詩雨的購物袋裡拿出一條香煙,撕開香煙包裝,取出其中兩包放進自己口袋裡,然後關上車門說“我晚上回來。”
姬詩雨點點頭,默默地望着轎車疾駛而去。
書房裡,範文軒望着韓菲菲的照片,陷入了遐想之中。
伊伊突然推門進來:“爸爸,過來吃飯啦。”
範文軒吃了一驚,趕緊收起手中的照片,答應道:“哦,馬上就來啦。”
飯桌上,姬詩雨低着腦袋,默默地吃着飯。她吃不下去,但為了在範文軒和伊伊面前掩飾內心的痛苦,她只能這樣強迫自己一口一口地咽下去。
伊伊問:“爸爸,明天跟我們去楊汊湖吧。”
範文軒不解:“去那兒幹嘛?”
伊伊頭一歪:“去看看唄,看看咱們住過的老房子。我和媽媽上個星期天去了的。看了房東阿姨,看了協理員楚倩阿姨,還看了我的好朋友蘭蘭和思思。”
範文軒感到意外:“是嗎?這麼遠你們都去了?”
伊伊不無驕傲地點點頭:“當然啦。媽媽說永遠都不能忘,楊汊湖村是我們的根據地啊。”
範文軒瞟了姬詩雨一眼:“明天啊,有客人要來,我就不能跟你們去啦。”
伊伊一臉不高興:“又要喝酒了,爸爸你都成麻木了,小心你的胃。”
範文軒馬上解釋:“不會的,爸爸現在盡量地多喝茶少喝酒。”
姬詩雨起身拿過幾盒治胃病的葯,交到範文軒的手裡,“這是我昨天去藥房買的, 你一定按時吃,別忘了。”
在楊汊湖村裡的彎彎小路上,姬詩雨和兩個婦女在親熱地說著什麼。
伊伊和蘭蘭、思思快樂地邊跑邊笑……
伊伊來到姬詩雨身邊說:“媽媽,我和我的同學拜拜啦。”
姬詩雨撫摸着她的腦袋:“看你,玩得一頭大汗。天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伊伊蹦蹦跳跳地向前走去。
姬詩雨和伊伊坐在從漢口開往武昌的公共汽車上。
範文軒的書房裡,坐着張二謀和喬麗萍、韓菲菲。
姬詩雨和伊伊開門走進了客廳。
伊伊跟着姬詩雨來到書房門口,禮貌地打着招呼:“叔叔好,阿姨好。”
張二謀和兩個姑娘都熱情地異口同聲回應:“你好,你好。”
姬詩雨向大家點點頭,領着伊伊離開了書房。
張二謀望望姬詩雨背影:“范老師,你女兒長得真漂亮,嫂夫人也很賢惠吧?”
範文軒說:“我哪有你活得這麼瀟洒啊,你的夫人肯定是個賢妻良母吧?”
“哎呦喂,我哪能跟你比呀!”張二謀誇張地笑着說道,“我早就被人家拋棄了!”
兩個姑娘都笑了起來。
張二謀故作痛苦地嘆了口氣:“唉,今生,我是不會再結婚了。”
“好啊,不結婚好啊,你才有福氣呢!”範文軒對張二謀說,“現在的潮流你們知道嗎?”張二謀和喬麗萍、韓菲菲都搖搖頭。
範文軒興奮起來,神秘地侃侃而談:“最近網絡上最流行的兩句話是:浪漫的婚姻不穩定,穩定的婚姻不浪漫;愛情使人睡不着,婚姻使人打瞌睡!”張二謀和喬麗萍、韓菲菲聽后連連點頭。
範文軒更為興奮地說道:“張國榮有一首歌唱道:我們要天天思念,但不要天天相見,你可和別人約會,只要不讓我發現,我偶爾也會出軌,但保證心在你這邊,我們要天天思念,但不要天天相見,你負責美麗妖艷,我負責努力賺錢,萬一要移情別戀,最好也和平解決……”
姬詩雨正好拎着暖瓶進來泡茶,將一番話聽得清清楚楚。
“啊,范老師,你說得太精彩了!”張二謀和兩個姑娘情不自禁地鼓掌,“兩位美女聽見了吧,我們要天天思念,但不要天天相見,就是最幸福的人了。”
範文軒轉臉看看姬詩雨,感到十分尷尬,立刻借故點煙低下了頭。
夜晚。
伊伊在小房間里練習吹簫。
範文軒在書房裡寫作,端起面前的茶杯要喝,卻發現裡面已經沒有水了,隨即就回頭朝着門口喊了一聲:“小雨呀,給我倒點開水!”
姬詩雨在衛生間里,用手搓洗着範文軒和伊伊的衣服。她聽到範文軒的喊聲,遲疑片刻才走進書房端走範文軒的茶杯。
範文軒繼續埋頭在電腦上寫作。
姬詩雨倒好開水端着杯子走進來,正欲放在他的旁邊,他卻忽然轉身來接,姬詩雨躲閃不及,茶杯被他的胳膊撞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範文軒緊皺着眉頭,生氣地大聲道:“你怎麼搞的呀?把我燙着啦!”
姬詩雨也生氣地說:“你怎麼突然轉身呢?”
範文軒坐下去,氣呼呼地抽起了香煙,“你呀,越來越笨了。”
姬詩雨強壓胸中的憤怒:“是嗎?我現在,恐怕連給你做保姆的資格都不夠了。”
範文軒轉身瞪着她:“要是嫌我麻煩、嫌我討厭,我可以不再回來。”
姬詩雨直視着他的眼睛:“範文軒,你不要再裝正人君子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的心根本就不在這個家了。你成天和你那些文藝圈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吃喝玩樂,今天還把他們招到家裡,說些曖昧下流的話,我都替你感到害臊。文化界里還比較乾淨,可是,你好好看看現在的娛樂圈還有凈土可言嗎?我勸你一句,一個作家可以高傲,可以孤芳自賞,可以窮困潦倒,但是決不能與腐化糜爛同流合污!”
伊伊聽到父母的吵架聲,戰戰兢兢走過來問:“媽媽,你們怎麼啦?”
姬詩雨拉着伊伊擦着眼淚走出了書房。
範文軒匆匆忙忙收拾好東西,架起雙拐,背着一個大書包走出了家門。
姬詩雨趕到陽台,悲傷而憂憤地望着範文軒走向大院門口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