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老鄭的微笑

　　乍暖還寒的春風中蕩漾着那張笑臉，一年四季的無聊日子裡，總會記住你，老鄭的微笑。那一年，也是在春風蕩漾中，一隻畫眉的歌喉從掛在樹下的籠子里飄出，婉轉悠長的鳴叫把我們相約在小區的樹蔭下，於是我們之間有了交往和相處，斷斷續續的相處。

　　老鄭，典型的南方面孔，眼睛不大，臉龐瘦小，個子只有一米六左右，看上去體重也只是有五十公斤左右，我們之間的交流和互動經常是以他養的畫眉來圍繞的。老鄭的家鄉在浙江諸暨，縣城附近的山林里，有許多野生的畫眉，春天山林里的小畫眉還不會飛翔，所以就被人抓住賣錢，老鄭的那隻畫眉就是那樣買來和老鄭一起坐着火車來到了大連。

　　那隻小畫眉一開始沒在籠子里養着，是老鄭一點點的往嘴裡餵食，白天都在屋裡，晚上才回到自己的籠子里。所以當這隻畫眉長大了，老鄭早起遛鳥時，通常是把畫眉從籠子里放出來，隨它玩去，當老鄭要回家時，只要吹一聲口哨，它便從樹上飛回自己的籠子。我就是從那時起，知道了玩鳥人的那份情趣和興緻，鳥與人之間的感情，人與大自然之間的感情。

　　小區里的廣場是老鄭遛鳥和我晨練的地方，也是我和老鄭經常交流互動的場所，從春到秋，只要能遛鳥，我們就會在一起嘮家常。

　　那一年，老鄭說要回老家看看，拜託我替他看護一下那隻畫眉，我痛快答應了。老鄭回家十幾天，那隻畫眉就在我家陽台上住着，像老鄭那樣，往水碗里填水，往食槽里加食，天好了，就提着鳥籠出去遛遛。老鄭回來后很是高興，從心裡看得出很感激我，但是他話語不多，從那時我便知道老鄭是個很實在靦腆而且不善於用言語表達的人。

　　以後的交往，我便知道了老鄭是怎麼來到的大連。

　　年輕時的老鄭當兵去了新疆，在那個艱苦的年代，可以想像得出生活和工作上的艱辛和磨難，從老鄭的隻言片語里，我能理解和體會得到。從青年到中年，老鄭在新疆一待就是十幾年。在新疆，他認識了老家在大連的妻子，結婚後不久老鄭轉業回到了老家的一所監獄，當上了一名警察，妻子也隨他來到了浙江。以後，老鄭和妻子退休了，老鄭便和妻子一起回到了妻子的老家，買了這個小區的房子，把家安在了大連。老鄭的退休工資和一切福利每月由單位郵寄過來，老兩口的日子倒也過得挺舒坦自在。

　　那一年秋天，樹葉剛要凋零時節，我在老地方有幾天沒看見老鄭出來遛鳥了，便打聽其他認識的人，問老鄭哪去了，是否又老家了，那幾天只看見老鄭的那隻鳥籠掛在窗下，還時時在鳴叫。第二天，在廣場與老鄭相遇了，看見他嘴唇腫起來，好像牙痛的樣子，便問怎麼了？老鄭說嘴裡長了什麼東西這幾天在醫院看病，要一個星期去醫院三次。起初我們都不當事，以為只是口腔里的病，打完吊瓶就好了。

　　又過了幾天，看見老鄭時，他嘴裡已經說不出話了，我便從那時起就暗暗為他祈禱和擔心。

　　從老鄭的經歷中，我知道他一定有許許多多的故事，那個時代的特殊的情感和遺恨就藏在老鄭的心裡，我很想找個適當的機會和他多相處一陣，給他更多的快樂和自在。

　　那一年的冬季，我在心裡惦記着老鄭，有人說他已經回老家了，還有那隻鳥籠也不見了。春節臨近了，雪花飛舞中我惦記着老鄭，北風呼嘯中我有了一種傷感，對老鄭的傷感。

　　想起了那一年我們幾個相約徒步暢遊濱海路，大家各自帶着自己做的美食和酒，早上從老虎灘出發，中午在傅家莊坐在草地上，圍成了一圈，我們談笑風生，我們盡情的行走，一直走到星海廣場。就是在那一天，我們看到老鄭臉上的微笑，自然的微笑，隨和的微笑，也是我看見老鄭最後的微笑。

　　我再也沒看見老鄭，有人說他已經走了，我那時已相信他走了，因為我再也沒看見那隻鳥籠，再也沒聽見過老鄭家畫眉的叫聲，我盼望老鄭的那顆心也碎了。

　　明天是清明了，想和老鄭嘮嘮，你怎麼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走了呢？即便那樣，你知道我們是多麼關注你嗎？直到現在我的心裡還不承認你走了。

　　老鄭，你在老家，還是在大連，無論你在哪裡，我都會想起你，想起和你和那隻鳥的相處，想起我們在一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