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孟夏,到久違十六年的同學加兄弟阿正家去重聚。
十六年前我們剛剛大學畢業,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為著一腔熱血,各奔東西。當年分別時,一本畢業紀念冊里只有一張略顯青澀的照片、家庭住址電話號碼以及或瘋或傻的一堆豪言壯語。那時,我們還沒有呼機,更不用說手機和了。所以,畢業后如果不寫信的話,基本上就斷絕了聯繫。
前年,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們又聯繫上了。於是,約定找個時間見見面。
我和阿正是大學時的室友加床友,那時我們真的是打打鬧鬧的,吵惱了再好,好了再吵。回想起那的點點滴滴來,真是感慨萬千。或許我們的友誼感動了上帝,正好學校要求我們這些教師下到一線招生。我於是就選擇了阿正的老家。
當年到西北讀書時,乘坐綠皮車咣里咣當地走上三天兩夜近四十個小時。現在,這條鐵路線已經經過了大約六次大提速,時間縮短了十多個小時,兩天一夜即可到達。一路上,看到了當年不曾見到的風景,在半醒半睡間不覺已到達了蘭州。按照原計劃,在另一個同學家裡叨擾一夜,第二天上午出發,前往白銀。當年在蘭州讀書,那麼多的機會可以出去走走,可是沒有錢,更沒有機會,這次來甘肅是還當年的債來了。
到白銀平川時,已是中午時分,下了長途客車。阿正就在那兒等着我呢,當我看到他時,他大叫一聲:“嘿!山東人!”我的心突地一跳,一股熱流湧上來。此時的阿正,也已是滿面鬍鬚,黝黑黎瘦,對照當年的兄弟,想到自己也是一臉滄桑,不禁熱淚盈眶。
阿正早就挨不住餓,吃過飯了。這時候,他把我拉到飯店,點了一大盤羔羊肉和牛肉拉麵,他知道我最喜歡吃這口。問我是否口渴,又叫了一瓶啤酒。他一邊看我着我吃,一邊慢慢呷着啤酒。我則餓狼一樣,大口吞着羊羔肉,不時碰一下杯,灌下一大口酒。盤裡的菜太多,我實在吃不下了就打包回去了。
到了阿正家,見過大伯大媽,侄子侄女,奉上微薄的見面禮。無非是點家鄉的特產和小孩子的衣服。阿正家裡正在搞裝修,喝過兩碗水,他就趕緊拉我去找旅店。把個平川區找遍逛完,也沒有見到合適的旅社。最後,還是回到了離阿正家不遠的一個小旅館,乾淨倒還乾淨,價錢倒是出乎意料的高。阿正交過錢,就住下了。當夜,阿正跑來跟我徹夜長談。
此後,第二夜,第三夜,他都不管老婆了。我們則是總有聊不完的往事和今談。直到,弟妹打電話向他抱怨。我也覺得自己有點自私了,來了兩天了也不放他回去和老婆溫存。第三天,阿正開車帶我到了他的老家,那個他從小在那長大的老房子,仍然好好地由親戚住着。院子里有棵樹,是大棗樹,開着滿樹的棗花,暗香撲鼻。阿正告訴我樹齡得有個二三十年了。圍牆邊有兩棵杏子,已經結了很多的青杏,我摘了一顆,略略擦了擦就咬開吃,結果一下子就把牙酸倒了。我啫啫啦啦地叫着酸,酸,酸!接着到第二站,旱平川最有名的古迹:北武當。阿正說此處乃當地最有名的道觀,求神拜佛很是靈驗。所以,是一定要帶我來看看的。到了大殿,果真雄偉大氣,配上周圍的空曠,更覺莊嚴肅穆。我們拿起敲鐘的大木槌,咣咣咣地敲起鍾來,嗡嗡地鐘聲響徹平川。下到地宮,是十八層地獄,配上了聲光電,煞是嚇人。和阿正一個個地獄走完,真的是汗毛倒豎,渾身發涼。每一層地獄邊上都寫有因犯過何等罪行才受此等的死罪。看到那些齜牙咧嘴的妖魔鬼怪,聽着毛骨悚然鬼哭狼嚎,真的就不敢有半點作惡的念頭了。
出了地宮,去旱平川最水流湍急的黃河拐彎處。上了渡船,頓覺河水的涼氣冒上來,渾身就打了一個哆嗦。船慢慢地向對岸劃過去,越到中間,越覺得黃河水的力量雄渾。雖然波浪很小,但卻蘊含千鈞之力;水聲不大,但覺水下有千軍萬馬的低嘶。可驚可嘆,可歌可泣。啊,黃河只有在你的懷抱中才會感受你的沉雄偉大和最可敬愛。
回到阿正家,弟妹已做好最具西北風味的涼麵,拌上各色的小菜,真是好吃到家了。主人熱情,不停地加飯,我連吃三大碗,直撐得肚皮溜圓。飯後吃西瓜,我只吃了一小牙就不敢再吃了。
第五天,本想再去一趟臨近的會寧一中——那個全國聞名的高考狀元縣的著名中學,但是阿正很忙,只好作罷。於是,收拾行李,該打道回府了。
“揮手自茲去,萋萋滿別情”終於明白古人的心思了。回家路上,我一直在思考,古人今人的區別在哪裡?走到西安,終於想明白了。那就是,在古代的非物資時代,人們更加註重友情,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的送別詩和想念詩。像《贈汪倫》,就是膾炙人口的臨時贈別。還有折柳詞,怨婦詩,不一而足。
今天的我們,生活在物質極大豐富的時代,卻少了一份人世間最美好的感情——友誼。零九年與同學聚會,把我多年蘊藏在心中的美好一下子湮滅了。同學聚會成了耍威風,擺架子,吹大牛的無聊酒場。從此,不再參加聚會。倒是,願意乘坐現代交通工具享受一日千里的快捷,與真正的故交,喝一杯廉價的啤酒,發一通杞人憂天、憤世嫉俗的牢騷,於半醒半醉間,抵足而眠,重新做一回當年的意氣書生,貧賤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