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塘深處有龍湫
姜繼森
史稱“東南第一山”的雁盪山有大瀑布，高約190米，姿態成千，神采不凡，瀑布下有大池，池也稱為“湫”，所以此瀑布名為大龍湫，列“雁盪三絕”，南宋樓鑰有詩云：“北上太行東禹穴，雁盪山中最奇絕。龍湫一派天下無，萬眾讚揚同一舌。”袁枚對自己家鄉的這一奇景觀察細微，他筆下的大龍湫“未到三裡外，一匹練從天下，恰無聲響。及前諦視，則二十丈以上是瀑，二十丈以下非瀑也，盡化為煙，為霧，為輕綃，為玉塵，為珠屑，為琉璃絲，為楊白花。既墜矣，又似上升；既疏矣，又似密織。風來搖之，飄散無着。”袁枚描述的大龍湫，在我看來簡直就是大方縣綠塘鄉這大瀑布了。
瀑布是山與水的交響曲，堅硬的岩石和柔順的水都流傾注了對對方的無比熱愛時，瀑布迸發了。出於這種認識，我總認為有些景區和攝影家作品中的那些人工築個堤壩形成的瀑布和那些細碎的溪流經鏡頭生拉活扯形成的瀑布都不是真正的瀑布，瀑布應該是生長在堅硬的天生岩石上的，要能給人以“飛流直下三千尺”感覺。綠塘大瀑布實在是太叫瀑布了，那真是太有大龍湫之妙趣了。但因深山掩藏，外人鮮有知者，當地人看到大小的瀑布只知道叫吊水岩，所以這一大瀑也只名為吊水岩。名實相距天地之間，實在讓人應有些忿忿然不平。
少年時，這龍湫應該算是我的鄰居。老家屋後有一高山，高過周邊一片一片的山，春夏兩季為農活和割草常到山頭上來，遠遠的就望見一處吊水岩，有時候吊下一股水來，有時候吊下兩股水，長長的一條白布吊在高高的岩石上，靜靜的，只是水開始泄下的地方和水落到盡頭的地方都看不見。多少年，這個吊水岩總承載着一個夢一般的願望。
那天本來是去驗收一個古樹保護工程的。這一帶古大珍稀樹木很多，河中間的橋墩上一株不知幾百年了的水青岡被蟲害了，天牛爬上一椏椏的樹枝，古樹上部的幾枝已經枯去了，樹根也太多裸露，有群眾跑到樹下燒香燒紙敬樹神的，也有用長釘或耙齒在根部釘樹精的。工程是樹旁一樸實漢子負責，完成得很理想，老領導毛老主席一同前來，看了也讚不絕口，邊驗收工程我們就和村民們就聊了起來。無意中說起我記憶中神秘的吊水岩，村民們頓時興奮起來。吊水岩就在他們村旁邊的水溝里，岩有百十丈高，吊下來的水清澈無比，一年四季都有，水大時流下兩股水，水小時也有一股，岩下的傳奇新鮮而獨特。在他們的敘述中，我們一行都忍不住要親自拜謁這個吊水岩。
水從岩頭上一頭栽下來，在岩下形成一個大水池，枯水季節只有一股如絲如縷的水煙，豐水季節是兩條白龍從天而降，小龍有一丈左右寬，大龍最大時有近十丈寬，它們在岩頭上分成兩路，如兩柄飛劍直奔下來，在離水池約有二十米的地方共同砸在一道山崖上，合二為一相擁着躍進水池裡，又從水池裡躥出來，一股勁兒的衝下山去，沿溝又形成千萬道小瀑布，直到百十米下的河溝里。
傳說水池底下原來有一條龍，他在池底下修鍊了不知多少年，有一年終於修成了，水池下面的洞容不下他了，他必須騰淵而去。來接他的是一層又一層的烏雲，這樣他才不被凡人識破。天上惡雷一聲比一聲響，烏雲一直鋪到水池邊上，一股旋風陡起，吊水岩旁邊的整個土地動了起來，眼看岩下就要開口崩塌。正好有一婦人在地里幹活，天地間的驟變讓她慌了神，她喊天叫菩薩的亂叫起來：“龍翻身了！糟秧了！”對面山上有一經驗豐富的老頭，高聲出言指點，婦人聞聲，當即小解，山頓時不再搖了，旋風也息了，烏雲散去了，雷聲也停了。龍沒能離開成功，他的身體已不能再在這裡生存了，活生生被困死在池下，河裡紅紅的血水一直流了四十八天。
聽着嚮導的敘述，我打量着眼前的瀑布，那是一條白紗巾，彷彿一妙齡女子掛在太陽底下晾曬的。只是一會兒掛在岩的左邊，一會兒又掛到了右邊。毛老主席的大相機一路上拍個不停，贊個不停。走得稍近了，我才明白，水從岩上吊下不遠就變成了水霧，柔柔的飄下來，山風不斷，東風壓倒西風時瀑布就往西邊偏去，西風壓倒東風時它又往東邊偏過來。
同行的林業工程師找地圖查看了一下，瀑布高150米左右，整整是黃果樹大瀑布的兩倍高，水從山巔而下，落在一道光滑清亮的石盤上，水霧凝聚成了水流，再從那裡流下，變成篩子下細碎的米粒灑落下來。瀑布下落的所在是一刀切的山岩，岩周圍長滿樹木、草、青苔，在水霧中嫩嫩的、油油的，格外誘人。水池裡只有半池水，光滑的水沖石從池內直鋪到池下坡地上，水流從那裡輕柔地淌下去，唱滿一溝的清脆。
水池，池上面的二道瀑布，瀑布上面幾丈寬的“紗巾”高瀑，高瀑上面的藍天白雲，毛老主席的相機忙得不亦樂乎，老人家拍得投入了，一下子坐到砂石上再向後一仰，躺倒在池邊砂石上拍了起來。
水是大方最高峰龍昌坪大山上的林場里流下來的優質山泉水，徜徉在輕柔的水霧裡，涼爽勁讓人舒服到骨子裡去，聽着水滴入池的沙沙聲，隨便站在哪一個所在都能享受到心靈和自然的無比寧靜與和諧。站着看了好一會，大家都如午睡初醒一般，爭着與瀑布、絕壁、池水合影。不少人還把褲腳一挽跑到了水池裡去。當然，幸遇攝影大師，大家都想找老毛主席幫照上一張。老人家也高興，幫着找角度調錶情，直到拍攝的人和受拍攝的人都滿意為止。
同行者有感嘆枯水時節水流量不夠大的，有感嘆交通不便的，有感嘆缺少點配套設施的，也有建議欣賞不同風格瀑布的，有建議引龍昌坪另一條河加入瀑布的，有建議交通優化方案的，熱情和興奮布滿每一個人的臉。本地幹部丁委員向大家介紹水池下方的那個天然洞穴，他小時候放牛到此和同伴鑽進去後來到達水池邊上，更引來大家一陣熱議。瀑布在人們眼帘上慢慢推遠，她婀娜多姿的形象、嫵媚異常的英姿，神秘不已的傳說以及瀑下時隱時現的溪流引起大家不時回望，緩緩走到山下，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豐水時節，定然再來觀賞這個大瀑布。
我們一行又跑到龍昌坪山路的工程點，拜訪了一處處的古大珍稀樹木，見到了修建於瀑布源頭上的水庫。返程時，再次經過龍湫旁邊靜謐的山村，那裡有一處村落，房屋周圍隨處可見出水洞穴，水洞里不時會跑出些不知哪裡來的魚，小寨子因此得名魚洞。距魚洞不遠處是遠近聞名的“獅子搖鈴”，這是大家公認的最像獅子的獅子山，有頭有腰有尾還有好大一個圓圓的眼睛，神形俱佳，不怒而威。獅子的前爪正在拔弄一個圓圓的小山，那就是鈴鐺，鈴鐺邊上是正在興建的岔河水庫。上午看龍湫的興奮勁還沒有褪去，車上有人細數了一下，突然發現：這一路簡直就是一條風景絕佳、內容豐富的旅遊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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