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那年的夏天,我一個人來到了小商橋火車站,那時候小商橋火車站是非常熱鬧的,那時候基本上沒有公共汽車,人們要出門,要旅行,都要去那裡坐火車,那時候的火車都是綠皮車廂,好像一條綠色的長龍,而且那時候的火車基本上每個車站都停,車速也非常慢,如果你身手敏捷的話,你可以在走着的火車上跳下來。
那年我七歲,因為營養不良,又瘦又矮,那年我剛剛讀小學一年級 ,那年父親大概就是四十多歲的樣子,在離我們家六十裡外的裴城公社工作,他很少回家,就是回家也是很晚我們快要睡着的時候,住一個晚上就走了,我去找父親是因為我想買一套連環畫《鐵道游擊隊》,一套五本,一元二毛五分錢,給母親要了幾次,反而挨了一頓打,一氣之下,決定去找父親,因為給父親要錢從來沒有不給我的,儘管我不知道裴城在我家的什麼地方,有多遠,我也要去。
我沒有買票,和許許多多的提着籃子的旅客擠進了車廂,那時候是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出遠門,什麼看起來都是稀奇的,想不到火車上還有廁所,只不過我在裡面站了好長時間也沒有尿出來,那時候正是六七月份,火車外面是一晃而過一望無際的玉米地,燦爛的陽光把玉米地照耀的一片金黃。
一個多小時 后,我下車了,我記得好像那時候光着腳丫子,火車道上的石子割得腳很痛,裴城公社離火車站還有幾里路,其實那時候我已經沒有了方向,只是在火車站一個小賣部的人指點下,一直往上走,這時候是下午四點多的樣子,陽光火辣辣的,好像尖銳的玻璃碎片在路上,田野里湧來涌去,我很餓,也很渴,在裴城糧所門口,我撿起了別人丟棄的半個壞西瓜,啃得幾乎連西瓜皮都沒有了,到了裴城公社,看見一大溜寫着牌子,掛着帘子的房子,我不知道父親在哪個屋裡,一個帶眼睛白白胖胖的年輕人問我,你是誰家的小孩子,在這裡幹什麼,我吭吭哧哧的說找俺伯,那人又問,你伯是誰,我想了白天竟然說不出來父親的名字,那人又問我家是哪裡的,我說李集,那個人有點不相信,你怎麼來的,我說坐火車。這時候好像許許多多的人從大門外走進來,幾個當官樣子的人圍過來,問我,姓什麼,我說李,那幾個人說,老李的孩子,你這個小孩子不簡單啊,就不怕丟了,然後就帶着我到了一個擺了許多藤椅和辦公桌的地方,用老式的搖把電話機給父親打電話,那個人一邊打,一邊問我,你叫什麼,李劍,那個人在電話邊恭恭敬敬的嗯嗯,然後帶着我去了食堂,我記得那一頓飯是白面饃饃冬瓜菜稀飯,我一口氣吃了八兩,吃的那個戴眼鏡的通訊員直笑,然後他告訴我李書記很晚才能回來,我帶着你去看電影吧,那時候我才知道父親是公社書記,怪不得那些人對我那麼好。
吃過飯,戴眼鏡的小夥子,還有公社的放映員,我坐在放映員的車上,去了公社東北一個叫鐵爐的大隊,放的電影是什麼,現在想不起來了,反正我看着看着就偎在放映員的身上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父親已經給我打來了飯菜,我一直擔心父親會罵我,父親沒有說什麼,我在那裡玩了三天,後來父親去縣城開會,就把我帶回來了,當然我有了一套夢寐以求的《鐵道游擊隊》連環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