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鄉,曾經是一個多麼誘惑人的詞兒,現在也是。只不過它們在我的遊歷之後又悄悄蜇伏進心裡因過份浪漫的渴望惆悵成的皺摺里。
我夢中的水鄉是這樣的,又不是這樣的。
想往了好久,終於成行的時候,心裡卻忐忑起來,旅行車沒有在預定的時間到來,同伴的焦燥卻沒有影響到我,我明白來得早去得也早的道理。
就讓離別的時間向後延一延,再延一延,讓我和夢裡的水鄉挨得近一些,再近一些。因此,站在車來人往的街道旁,看着一輛輛客車啟動出發,我心靜如水。
周庄離蘇州不算遠,出城剛見着村莊的景,導遊就告訴我們周庄要到了。儘管之前已經聽說如今的周庄商業氣息過於濃重,可是當真正走近時,充斥街巷撲面而來的叫賣聲還是強烈衝擊着想像的美好,沿着街巷行進的時候,當失望的氣息籠罩着我的時候,我一直告誡自己:紅塵中所到之處莫不如此,更何況聞名遐邇之處。想來,熙來攘往的人群,也一定如我一般揣着夢想而來,那麼,就讓我忽略掉一切的嘈雜和喧囂吧。
在進口處的古戲台稍作休息時,我坐在台下的長條凳上,此時戲還沒有上演,觀眾席只我一人,二樓的窗前,不時的有人影探一探身,不知是看着台上還是看着台下獨坐的我,台上依然空寂着,拾起身款款上台去,站在出場的門邊掀開簾,出將來,起碎步,舞水袖,亮身段,回眸顧盼中,巧笑倩兮,彷彿便化做前世清麗脫俗的仙姝,絲竹弦樂鑼鼓聲漸起,我行至台前,空寂的舞台上,我用意念將自己扮起來,與你恍若隔世。
我在前塵,你在後世,今生是一段虛擬的戲文。
知道周庄,是因為陳逸飛的雙橋,以為,它一定是畫上的樣子,清爽而寧靜。
人常說,看景不如聽景,卻不知道其實景是隨心的東西,喜歡與否全在當時的心境。周庄是熱鬧的,也是凡俗的,滿街的叫賣聲,滿河逶迤而行的船隻,這個小鎮怕是午夜也不能安靜下來。
吃中飯的時候,站在樓下等待集合,飯店的門前剛好有一處階沿通到河邊,應該是叫做河埠頭的,河埠頭夾在兩座屋子中間,約一米多兩米寬的樣子,對岸也有一座河埠頭,也是夾在兩座屋子間,寬度彷彿。眼前約兩米寬的通道彷彿取景框,將一幅水墨的畫兒展現在眼前,水碧綠,石階青白的顏色是歲月沖刷,粉牆上落了些灰塵,和屋頂的黛瓦相映着合為一體,一切都在告訴我們,周庄是舊的,是經歷過漫長歲月而不改初衷的典範。兩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坐在階沿上,畫布上的畫兒已接近完工,正在做最後的潤色,作秀一樣在畫布上塗塗抹抹。一幅畫以水和對面高挑的粉牆為主,另一幅畫兒取了一旁探出半邊的木樓,畫面便大不相同了,一幅沉靜,另一幅稍顯得熱鬧些。看一眼周圍左右,再看一眼畫布,眼前真實的風景,竟比不上小小畫幅上一面牆一池水的生動與靈性。他們洗洗手中的畫筆,離開了,而我一直站在這兒,從窄窄的通道看出去,回憶着畫面上的周庄。
喜歡周庄,其實是喜歡街道一邊突兀出現的橋,它們總是在我還沒有意料的時候,輕靈的跳了出來,一律石板的橋,高高的拱起來,看不到橋的另一邊,因此便生了十分的好奇,一定得從橋上走一遭才罷休。雙橋卻不是這樣的,它是進來時最先遇到的橋,它不在仄逼的窄巷中,所以才得以被人們發現並成為周庄的標誌性建築吧。可最佳的視角卻不在開闊的這一面,而是從鎮子里向外來的岸邊。支流上平拱的小橋,幹流上為便於行船彎拱的橋,兩橋相交的情境構成了多少人故鄉的記憶,這是畫上的周庄,是周庄的雙橋啊。
周庄的街道是喧騰的,河面上也不寂寞,拼一船人,船兒緩緩駛離了碼頭,才知道,周庄其實是適合在水面上觀賞的。船行得很慢,搖擼的船娘身着藍印花布衣服,頭上系著花毛巾,櫓吱呀的響,水鄉的風景一下子挨近到貼身的距離。站在船娘身邊留一張影仍不滿足。
“這櫓好搖嗎?”
“讓我搖一搖好嗎?”
船娘善良的笑笑,向後讓了讓,手卻不離開櫓把,我把手放在木質的櫓把上,一搖一搖,木柄攪動,凝重的水面上一圈一圈的漣漪散開,和河埠頭上涮洗的阿婆攪起的水波聯結起來,環環相扣,呈現出水鄉人家與水特有的親密關聯。船娘用略帶些沙啞的嗓音唱起水鄉小調,船兒正穿過一方彎彎的橋洞,靜靜的河面上,船娘的聲音聽起來竟似天籟。
周庄是適合從河上看的,碧波拌着粉牆黛瓦,調和出一幅江南小鎮特有的水墨畫。
買回一個小小的畫框,適合放在床頭,正是那幅著名的《雙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