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小時候集過一套蘇州園林的郵票,花窗后的山石,山石下的花,粉色的,大朵的開着。
園林是蘇州的標記,園林是畫上的。
住所樓后的園子雖然小,但也算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完全蘇州風格的園林吧。前樓到后樓不過二三十米的樣子,卻被曲曲折折的迴廊拉長了許多。造園的初衷原本就要使得狹小的空間看起來寬闊些。迴廊的一邊是草坪,立着幾棵叫不上名字的樹,另一邊是我提到過的園子,雖然小,仍然是園子,下了廊,卵石鋪的小路行不到五步是一座精巧的石橋,兩步即可跨過,僅容一人通過,橋下的水碧綠卻不清澈,魚兒只有在躍起時才能看見,水面浮着小小的蓮葉,和博湖開黃花的蓮相仿,花兒還沒有開,所以,我猜不出它會開出什麼顏色,我想,應該是粉色的。江南是溫柔的,而粉色,便是最最溫柔的顏色。水邊有兩塊大大的湖石,玲瓏雅緻,石上生出短短的草葉,還有細細的矇著的青苔。花一定是要有的,它們就圍繞在湖石的周圍,略帶討好的意味,卻不媚俗,僅僅止於仰慕的程度,還有一個小小的亭子,六角的檐飛挑起來,使整個園子因此而鮮活生動。亭子邊照例是有樹的,太陽好的時候,葉片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起綠色的光芒,飽飽滋養着眼睛,與自然親近的渴望在綠色的映照下漸漸又被點燃。池裡的魚兒聽見我的心聲,擺尾游過來,一躍,又沒入水中,水面上一圈一圈的漣漪讓人心動,水面隔開的是我和你的世界嗎?忽然羨慕這些小小魚兒的自由自在。或者,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我也可以找到。
每次從主樓穿過時,心內總是欣然的,走在曲曲折折的迴廊上,會放慢腳步,細細體味流水、花樹、粉牆、黛瓦於高樓林立間休憩成一片小小的寧靜。
園林給我的震撼是遞進的。
第二個是蘇州郊外木瀆鎮的“榜眼府”。也是一個不大的園子,比起同在鎮子上的嚴家花園要小很多,可也精巧得喜歡人。這兒與別處不同的是廳里沒有一處攔着禁止遊人靠近的護繩,因此,我可以在正廳的雕花木椅上,在書房寬大的書桌前,甚至在卧房樣式古舊的大床和泛出亞光的梳妝台前盡情的留影。喜悅一直延續到盡頭的後花園。屋後有水,水上有橋,過橋連着假山,山上造着秀亭,高高低低曲折回還,這樣一來,一眼能看穿的園子,走起來卻也要一些時間,心裡不由得慨嘆江南園林構想與織造的奇巧。
拙政園是蘇州園林之最,課上老師也建議拙政園和留園只看拙政園便好。從張家港參觀回程的路上司機把我們放在離拙政園不遠的車站,下了車走不了幾步,右一轉便到了。
從巷口開始的大道便知此園的進深與寬敞。離五一還有幾天,也不是公休天,所以遊人並不多。南腔北調,夾着哇拉哇拉的不知是哪國語言,身處異鄉的感覺輕了些。因為之前看過的園子先入為主的緣由,加之曉得蘇州的園林大多是官宦人家的私家園林,心想着也大不到哪兒去。卻比我預想的要大許多,剛進去繞一圈還迷了呢。與同伴相互譏諷着對方的鄉氣,笑成一團,更提了興緻。
堆土的山,行船的河,左右粉牆相隔漏窗相望的廊道,窗是畫框,處處皆景。倚玉軒、遠香堂、梧竹幽居、小飛虹、留聽閣、與誰同坐軒……光聽這名兒便醉了十分呢。
安於此處,便不會再被紅塵中的煩俗所擾了吧。
看過拙政園,還是在虎丘之後去了留園。千里之外,若不去,定會留下遺撼。
留園因前園主姓劉而俗稱劉園,盛康乃仿隨園之例,取其音而易其字,改名留園。俞樾作《留園記》中描寫園中景緻時寫道:“嘉樹榮而佳卉茁,奇石顯而清流通,涼台燠館,風亭月榭,高高下下,迤邐相屬”。並稱其““吳下名園之冠”。游弋而過,狹長的廊道里,伸展雙臂,抻着牆壁,能就此抻展心上的積鬱嗎?大塊的山石蜂布的孔隙,能否聽見我聲聲慢咽的心曲。留園,我能留下什麼,又能留給我什麼?
踏過的台階上,復又踏上他人的腳印,每一楨小照都彷彿與他人的合影。不知夜晚的園子里,息了人聲,會是如何的清靜。坐在一處亭上,看山下蛇行的人叢,不等我用這少得的清許集中精力作一番懷想,他們就到了,在我的身邊綻開笑容,並不在意映像中會有我的影子。
起身下階,層層的園子盡收眼底,還有一波一波的聲浪。庭院深深,終不能抵擋紅塵滾滾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