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觀瀾鎮的公交車上,一個坐在我身邊的一個中年女人和我搭起了家常。
“你們本地人真幸福,有房子,有車子,每年還有很多的錢入帳。我們來到深圳,孤單極了。我的一個工友,曾掏出幾元錢坐在深圳公交車上看窗外的風景,從清早到深夜十一點。同寢室的一個工友問她去哪兒了,她說和老鄉逛街了。今天,我也和她一樣,坐在公交車上已幾小時了。”
我尋聲而望,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人清瘦,臉有點憔悴,頭髮有點蓬鬆。白色汗衫,深灰色七分褲,平跟涼鞋。
見我打量她,她瞟了我的手一眼,“你們本地人手裡總喜歡提着一個布袋子,不知為什麼如此裝扮?”聽她如此赤裸裸地向我發問,我尷尬極了。一到深圳,妹妹叮囑我出門手裡只提着一個布袋子就可以了,可以放點錢,可以裝點東西,很方便的。如今,這女人把我當成了本地人,看來,這提布袋也可以算是本地人的一張名片了。
我心裡在回答她提出的問題,嘴卻緊鎖着,不發一語。
“你們這兒的東西都很貴,蘋果貴得我們想吃卻不敢買。”
“這裡的物價和我們家鄉的差不多,現在的物價就這麼個樣子了。”我心裡在答理她,嘴巴仍緊閉,怕一張嘴就露陷。
“唉,我們這些人真可憐,想和你們本地人說說話你們都不理。”她嘆息道。
“你們那兒的蘋果多少錢一斤?”見她情緒如此低落,我用普通話問道。
聽我終於回答了她,她即刻伸長了脖子漲了精神:“二元多一斤。”我想,那是普通水果吧,稍微好一點的要四五元錢一斤。“我們那兒的菜很便宜,肉也不貴。。。。。。”見我在聆聽她說話,她的話滔滔不絕起來,我不時禮貌地看她一眼,她生怕我打斷她說話似的,語速更快了,至而忘我似的喃喃自語起來。對面座位的幾個乘客用異樣的神情瞧着這個女人,而這個女人只是盯着我的臉仍自言自語着。
我害怕了,她的精神是否有點問題。我看着她翕動的嘴,她愈加興奮不已。有幾人下車了,車上又多了幾個空的座位。“太熱了,我靠窗坐坐。”籍着這個理由,我自個兒離開她坐到了車門邊的一個座位。她見我如此,臉上的興奮勁兒馬上消退了,自言自語地說:“我知道大家都不願和我說話了。”再以後,她就緘默了,直到她下車消失在人流中,她也沒再說一句話。
我自責起來,或許她只是寂寞得太久了,很想找一個不認識她的人一吐心中的鬱悶,讓她自己輕快起來。而她不幸遇到了我這個剛來深圳才兩天的人,我對深圳只是書本上的了解,怎敢在一車深圳人面前談深圳?
一個夕陽將收盡的時刻,我坐在深圳的一輛公交車上,車在一個小站停下又即將開動的剎那,我望見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提着一隻旅行箱站在馬路邊上失落的背影,單薄的身子在夕陽里無助無力。她是剛從這個車子上下來的嗎?她是剛從家鄉出來第一次踏上深圳這片土地的嗎?她是來深圳尋找一份她渴盼的工作嗎?讀着她的背影,她應該是一個剛剛走出學校大門的女孩子,對深圳對社會還涉水未深,所以她的腳步還有點踟躕。
離開深圳已四個多月了,這兩個與我的目光不期而遇的人,至今不時在我的眼前浮現,是我在牽挂她們嗎?可我和她們只是邂逅而已。是我這人多愁善感嗎?可我決不是一個拾花葬花的人。細想,是那個中年女人落寞的臉龐和那個小姑娘落寞的背影侵入了我的心裡,既然如此,我只好在這個小山村裡遙問她倆:你在他鄉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