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過了,看着發福的身體,我想我的死期也快到了。和人不一樣,他們的價值在於活着,我的價值正好在於死去。這就是我的宿命,我沒有什麼怨言,相比我的祖先,我們已經活的很好了,吃住不愁,無論是冷了、餓了,還是病了,只要哼唧幾聲就行。
春節是人類比較重要的節日,每每到這個節日,我的不少同胞就得死去,用我們的死來慶祝這個讓人喜慶的節日。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更何況是豬呢。但能在春節死去,我應該欣慰了。至少不必走很遠的路,坐很久的車,最受不了的就是電擊了,真是生不如死。春節就不一樣了,三五個漢子把我綁起來,磨得錚亮的尖刀從我的喉嚨刺向心臟,血嘩嘩的噴出。我忍不住的嚎叫,四肢也不由自主的亂蹬。我想說能在春節死去是幸福的,就在於我的肉可以讓養了我一輩子的主人們食用,還能用我的肉祭奠各路神仙、先祖們,人們衝著神靈、先祖磕頭的時候,也類似於衝著我磕頭,一頭豬而已,有什麼可奢求,能有這番待遇,我很知足了。
我把未來幾天的生命想了一遍,包括死後的遭遇都想好了,也不過如此,還比平時死去的同伴們榮耀得多,似乎也沒什麼可遺憾的了。
我這一輩子過的很平淡,就出了一次遠門,遠的讓我忘了自己的老家在哪裡。只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被抬上汽車,來到了集市上,也就遇上了現在的主人。按我的智商,我也不知道是花了多少錢把我買下的,當然,我也不會關心這些,在哪裡也一樣,有吃有喝就行,人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唯一懷恨在心的是,原先的主人竟把我閹割了,同屋的那頭花母豬挺好看的,只是有心無力,也沒能留下子嗣,有點擔心,死了沒法及時投胎轉世的話,連香火紙錢都沒有子孫供奉。不過轉眼又想,真要有子嗣,誰也保不准它不被閹割,被斷子絕孫,好在花母豬說過,它不久后也將隨我而來,在清明橋上,奈何橋畔也至於孤單。希望閻王爺不要那麼狠心,不要讓我們那麼早的投胎,也可以在另一個世界多呆幾天。不過,也就想想罷了,世上只有一個孫悟空,其他的,真沒有聽說過敢對閻王爺動粗的,雖是豬,也該有豬品,何必那麼張揚,弄得雞犬不寧。
說起來,還真有讓自己慚愧的事,也怪自己好吃,記性也差,好幾次吃了同伴的肉都不知道,至於吃了多少次,早就記不清了。其實,每次吃完同伴的肉,我都在懺悔,希望它們能原諒我。話又說回來,這罪不在我,要怪就怪人吧,是他們把吃剩的肉放在我的碗里的,我的肚子再爭氣,也耐不住飢餓的煎熬。這也就讓我對人的感受變得複雜起來,他們起早貪黑,忙忙碌碌,但總忘不了為我準備吃的,哪怕全家都出去做客了,也不忘為我準備好吃的。可他們的目的又是那麼功利,就是為了我的肉,甚至跪着喂我,當然是看在錢的面子上啦,給我磕頭,儘管是看在神靈的面子上。其實,這些我都知道,只是不願意和他們理論。草木皆有靈性,何況我是活生生的豬,我也有感情的,相處了那麼久,看着他們那麼精心的伺候我吃喝,能不生出感情嗎?我不忍心怪罪人們了,也不再對吃了同伴的肉而內疚,我即將死去,我的肉也免不了被其他同伴吃掉的,扯平了,互不相欠。
在屋子轉了幾圈,花母豬還在那裡死死的睡着,睡吧睡吧,睡死你個毛長見識短瘦不拉幾的母豬。雖說只有死去才能證明我的價值,可一天天逼近死,情緒還有有些低落。鄰村的鞭炮此起彼落,我有些困了,想了那麼多,沒什麼用處,還是睡一覺比較踏實。
轉眼臘月二十六了,我想今天不殺我,那我就可以活到二十八了,農村人的老禮,二十七是豬的生日,不殺豬。生活在城裡的豬估計享受不到這個節日了,城裡的人們總喜歡革新,不太在意那麼多老禮。我不知道人們為什麼把二十七當成豬的生日,難道他們也會懺悔,懺悔幾千年來手刃了那麼多我的同胞?這是我自欺欺人的想法,但也看到了人的虛偽所在,隨便找個名目就以為能夠彌補自己的過失。若不是心懷感恩,我想我就是死了,變成鬼了,也不會放過殺我的人的,看着他們那麼可憐,姑且不跟他們一般見識了。萬物總有歸隱大地的一刻,只是時間長短、方式不同罷了。
提及豬,總被貼上“笨”、“傻”,“好吃懶做”的標籤。傻就傻吧,無論是腦子不好使,還是不願思考,我也不想多辯駁,生死有命,我的命就在於活着等死。總會有人為我的生死買單,我考慮那麼多幹什麼,吃好、喝好,養一身膘肥體健比什麼都強。別怪我自私的好吃懶做,慷慨的人在推算着我的死期,等着我死。
凌亂的想着,等着死亡步步逼近,平淡的一生,活在骯髒的環境,吃着糟糕的食物,死在嘈雜的喊聲中,我在撕心裂肺的吶喊,人在興高采烈的歡呼,是在慶祝新年,也在為我的死唱祝詞。當我的肉做成美味佳肴,擺放在精緻的盤碟中,盡情的吃吧,吃吧,可憐的人們。
2012年12月19日 北京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