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的畢業季,在過去四年裡都嗤之以鼻的班主任的逢見面必說的那一句“其實大學四年過得很快的,轉眼間就過去,你們真的要好好珍惜”的話語中如約而至,這一刻突然發覺它來得比班主任講這句話的語速還要快。在學校的最後一天,明天就是畢業生離校的最後期限。將班級里的同學一個個送走,我是留守下過過最後一夜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之一。
晚上,留下來的幾個同學不約而同的就聚在了一起。我們去超市拎了幾袋零食後去到錢塘江邊的那片草坪。6月份的夏夜還不不算太熱,錢塘江邊的風緩緩的吹着。我們幾個在草坪上圍坐成一圈,猜字謎,成語接龍,各種遊戲,輸的人要選擇唱歌或者講笑話。我們大家都很自覺的避開了畢業這個話題。讓自己感覺就像四年前剛開學的那一個晚上,我們也來到了這錢塘江邊,也是在這個草坪上圍坐,自我介紹,相互熟悉。一樣的過程,那晚我們也唱了歌,竟已是在,4年前。
時間在有別離的情境下是會加速流逝的,夜深了我們默默的走在學林街上,回學校的路上。終於有人打破了這一路的沉默,有人突然提議“大家在一起四年了,趁着這最後一個晚上做一些瘋狂的事,一些在前面四年裡都不敢做的事,我們去喊樓吧”。這樣的瘋狂是我沒想過的,更是我不敢做的,但卻又做到了——
我們一群人來到了16幢寢室樓下,因為她們都知道此刻我們抬眼就能觸及到的那一扇依然還通亮的窗戶裡面,住着她們的某一個,小學弟;住着我心裡最重要的,那個人。我們帶着激動的心情,低聲統一好了等下所要高喊的內容。
深夜寂靜的校園,腳下是蜿蜒林蔭的小路。吹拂在枝葉間的晚風和身後流淌的湖水,彷彿在此刻都屏住了呼吸,為我們營造着最靜謐的壞境,只當是這個生活了4年的校園對明天就要離開的我們的最後一次寵溺,放任着我們的,瘋狂。
“竺志杭,苗苗畢業了,快帶他回家吧。竺志杭,苗苗畢業了,快帶他回家吧 …”我們的聲音,代替晚風的吹拂,代替湖水的流淌,響徹在整幢樓的每一扇門窗前,或已熄了燈的,或正準備熄燈的,或段算通宵達旦的……
以前的我,都是在別人的騷動聲中出於本能的好奇,做一個觀看者。今晚我卻參與了這份騷動的製造,並且還是喊話內容中的主角。有點激動,或者說是有點亢奮,或許,安靜低調的做了4年的乖學生,在這離別前的情緒,需要這麼一次放肆的行為來宣洩。我期待着我的“小學弟”他可以走出陽台來,對我們有所回應,對我有所回應。我也緊張的期待着他眼裡穩重的我,在這麼瘋狂的舉動中,在驚訝之餘,他將如果回應我。
夜越來越深,越來越暗,校園裡越來越安靜。我們清晰響亮的喊聲,頓時引起了整幢寢室樓的騷動,有些已熄燈的寢室的燈又次第亮了起來。很多人被喚到了陽台上,有跟着一起喊的,有代做回應的,也有拿手機拍照的……
只是,在我們一遍遍的喊話聲中,他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在陽台上,反倒是他的室友們都跑出來跟着起鬨,代替回答。其實那一刻,也無所謂的失望,因為還在我的滿心期待他在寢室陽台上出現時,卻已經發現他徑直出現在了寢室樓下的林蔭小道上,朝着我走來……他也加入了我們的隊伍。
轉而來到另一幢女生寢室樓下。我們依次坐在馬路邊高起的石階上,高喊:“學妹們,學長們走了,會有學弟們提我們照顧你的。學妹們,學長們走了,會有學弟們提我們照顧你的。”愛湊熱鬧的學妹們歡快的回應着我們:“謝謝學長,學長們走好……”
只是,我們的歡快,在這安靜的校園裡,在這深邃的夜空中顯得有些突兀。我們的感傷,在一遍遍聲音的低沉下,越漸明顯。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哭,但我卻哭了。聲音喊不出來了,是因為眼淚從眼角滑落的速度太快。他坐在我身邊,眼淚打落在他緊緊牽着我的手上。他溫柔的幫我擦去還掛流在臉上的淚水,卻擦不去我對明天就要離開的不舍,對他的不舍。
如果今夜,過不完,該有多好。
月落日升,時間按着24小時不停的輪轉,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做一分一秒的停留。畢業,離校,終於還是來了。我的決定,一大清早就要離開,我要做在僅剩最後幾個同學中,做最早離開的那一個。因為,我再已承受不起將一個一個同學送走的場景。多送走一個,就意味着要多經歷一場感傷。
我在寢室里整理好所有行李,跟自己睡了四年的床位做了最後的合影。他上樓來幫我搬東西,這是他第一次走進我生活了四年的宿舍,卻也是最後一次。因為在走出寢室門后,這寢室跟我的關係只是“曾經住過”。在宿舍的最後一刻,在所有傷感瀰漫整個房間的情況下,我還是集中了所有的正面情緒,跟他開了最後一次玩笑: “這就是你口中所謂的“立體衣櫃”,今天終於有幸見着它的廬山真面目了,怎樣的心情?”
我住的是大學里的標準四人間,而他住的是改裝后的六人間,沒有這樣一個個人獨立的衣櫃。所以他當初給這種衣櫃取了個名字叫做“立體衣櫃”,那時候我覺得這個名字很新穎又獨特,就好像他給我的感覺。以至於在以後每次開關衣櫃的時候,“立體衣櫃” 這個名字就在腦袋裡蹦來蹦去,每次覺得可愛的時候,就會伴隨着一種幸福的感覺。
寢室樓下大廳,來送我的幾個朋友都先來了這裡等我。樓管阿姨一句:“都走了啊。”原本克制着好好的眼淚就在那一瞬間像絕了堤一樣的湧出來。那樣默契,跟4年室友的第一個擁抱,擁抱在最後的分別,我哭了,她也哭了。
剩下的幾個朋友堅持把我送我到文瀾路口,堅持着把我送上車。在等車的時候,我根本就不敢跟任何人再有任何的眼神交流。我一直低着頭,因為害怕一看到他們的眼睛,我就又要忍不住流下眼淚。此刻唯有沉默,才是最好的道別。
公交車緩緩的啟動,我拖着行李箱找了個靠窗的位置,車窗外是他們轉身後的背影。那一刻,我分不清,是我離開了,還是他們離開了。手機響起的那一刻,是他發來的短信:“苗苗,不哭,我會經常帶你回來的”我才知道是我離開了,就這樣畢業了。雖然此刻他不能陪着我,送我到工作的地方,因為第二天他還有英語等級考試,但他很快就會來到我的身邊。
因為有他,因為依然還有他。所以,我的畢業,是一種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