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來,我一直琢磨着寫點溫暖、積極、昂揚、樂觀的文字,雖然此刻窗外北風呼嘯月明星稀水瘦山寒,此刻室內的我在患有嚴重感冒的狀態下眼冒金星手腳冰冷思維混亂。病來如山倒,毫不誇張的說甚至站起來倒一杯白開水都要拿出董存瑞炸碉堡邱少雲忍受火燒埋伏之勇氣,平日忙忙碌碌的我,小病基本上就是祈求菩薩保佑扛一扛就阿彌陀佛了。荀子云: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看來這次狂風暴雨惡龍猛虎真的就來了。“萌萌站起來,萌萌站起來”,我想起電影《赤壁》中林志玲看着痛苦中的母馬面帶笑容動人的說。我支撐着站起來起身去飲水機上接水,路過旁邊大的有些誇張的鏡子,鏡子中呈現出一張憂鬱的臉和一張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肖像,但有什麼關係呢,這並不妨礙我寫一些溫暖如春的文字,陶潛不是說過“心遠地自偏”,《林徽因傳》裡面也寫到“真正的平靜,不是避開車馬喧囂,而是在心中修籬種菊”。就好像此刻即使城裡車馬喧囂霓虹閃爍,但咫尺之間的校園內卻依舊可以鴉默雀靜萬籟無聲。
我想起了我那遙遠的村莊……
村莊的冬天是溫暖的。溫暖的一天是從鄰居王奶奶養的那隻德高望重的公雞的啼叫開始的,它一叫全村的雞的毛孔似乎都痒痒,均東施效顰、邯鄲學步般跟着學唱起來,你方唱罷我方登台,啼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但它們對此並不感到滿足和過癮,接着乾脆由單獨的放歌轉變為集體的演奏,最後以一場盛大的交響樂緩緩地落下帷幕。雄雞一聲天下白。太陽再也睡不下去了,它打着呵欠,伸着懶腰,揉着惺忪的雙眼,捂着它那紅撲撲的臉蛋懶洋洋地從山頂上爬起來。村頭小溪那靈敏的觸覺也似乎早早地嗅到了陽光的氣息,他用期盼的目光迎接着陽光送來的秋波,他的雙眸開始一點一點的變濕、變潤、變滑,直到淚流滿面,涓涓流淌。桃樹、梨樹、杏樹以及藏在地下的根須和陽光是心有靈犀的,給他們多少陽光,他們就會給你多少驚喜和燦爛,一直到村莊百草發芽、山花燦漫,又悄悄地出現一個春天。
村莊的冬天是溫暖的。溫暖的一天是從狗子呼喚我們的聲音開始的,狗子站在村頭東邊的那個大石頭上,用一張紙盒子做成的喇叭樣式的東西堵在嘴巴上使勁地喊,“昆子、軍子、有才、好勝……起床啦,發財他們家今天殺豬”。狗子的親娘被搞計劃生育工作的國家幹部逼得上弔死了,留下他和他弟。世上只有親媽好,后媽的孩子像根草。狗子的后媽安排他天天起來挑水吃。而我們這些賴床的“小懶蟲”,無論是公雞的打鳴,還是父母的呼喚都是叫不醒來的,但狗子遙遠的叫喊聲宛如村頭小學那並不洪亮的鐘聲,聲音並不大卻是那樣的容易入耳。臘月是村莊家家戶戶殺豬的日子,一家殺豬,全村的孩子吃肉,這條規矩雖然在任何一部法律書籍里都沒有出現,但這已經成了村裡家家戶戶約定俗成的法律。話說狗子這頭一聲喊,那頭便有十聲應。只見昆子、軍子、有才、好勝……均蓬着頭、揉着眼、拖着鞋一溜煙地朝着發財家跑去,幾隻狗在地上爭舔豬血,肥豬已經白白凈凈的被掛在了屋檐上,殺豬佬拿着明晃晃的刀子,把一塊一塊地卸下來的肉遞給發財他爸。“昆子,豬球子給你,你拿回去讓你媽給你煮煮吃,吃雞補雞,吃蛋補蛋,吃球補球”,殺豬佬笑着說。幫忙殺豬的鄉親們也都跟着笑。但昆子是吃不上的,都被我們吹起來拿繩子綁着當球踢了。
村莊的冬天是溫暖的。溫暖的一天是從村頭那打了一輩子光棍的王老漢的羊的叫聲開始的,王老漢的羊發情地一叫,王老漢的嘴就不停歇的罵,“欠日的,在圈裡還不行,又想上山鬼混”。“狗子,快把你屋裡的水缸擔滿,跟我上山放羊”,狗子家的水缸就滿的更快了。當然,狗子還是免不了又要拿出紙糊的喇叭大喊,“昆子、軍子、有才、好勝……有糖吃了啦,有牌打了”。把羊群往山上一趕,一場叫做畫鱉的紙牌戰鬥遊戲就即將開始。當然,之前還是要平整一塊朝陽的平地來用做“戰場”的,待“戰場”選定就要找來乾柴燃起一堆篝火,王老漢就把扛在肩上的一袋子紅薯和洋芋拿下來,往篝火堆扔上幾十個,畫鱉的紙牌遊戲就開始了。一筆不畫的贏家,是可以得到王老漢一顆水果糖的獎賞的,畫滿一隻鱉的人是要被淘汰出局的。我和狗子他弟才在不遠處的山上挖了十幾個拳頭大的野山藥蛋,就有人在畫鱉遊戲中敗下陣來,“你去玩,我在挖幾個”,狗子他弟就脫了外套包着十幾個野山藥蛋,屁顛屁顛跑回去了。我一屁股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吼着:山樑山溝山窪窪,哥我在樑上妹你在窪,哥想和妹妹拉話話,拉不上那話話就淚蛋蛋。靜謐籠罩整個山坡,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
我遙遠的村莊呀,我從遠處聆聽你,你卻彷彿消失了一樣,你的聲音我無法觸及,如同一個吻封緘了我的嘴;你又從所有的事物中浮現,充滿了我的靈魂,你就像黑夜,擁有寂靜與群星,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遙遠而明亮。
我想你,我的村莊,你的名字是溫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