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人一生下來,並不是赤身裸體,一無所有,而是擁有着整個世界,一聲啼哭,一張笑臉被寄予着所有的希望,從來不會讓人失望,世間再如何霶霈,那時候你依然可以如霽月般澄明。
但是歲月的累加之下,什麼都不屬於你,什麼都是失望於你,我們永遠無法滿意地活在別人的期許里。
一個人的成長是不容思考的,否則就會在年華之下錯亂了自己,恍惚間,我們就成大人了,有時候一個人長時間的靜默,然後理所當然的起身去忙碌該屬於自己的事情。且要不斷坦然接受失去的過程,你不再去和別人搶玩具,不再去緊緊抓住某個東西不放,似乎順理成章的,你就知道那些東西已不再屬於你。
對愛也不是那麼糾結了,就像放開一個漂亮的氣球一樣,仰頭望着它退着飄走了,只是望着。
而我的成長愈發出現了分裂之勢,對自己的概念越發模糊,我應該在丟棄一切的同時,也把自己弄得不見了,於是,我想到一個詞——流亡。
我的心靈一直在流亡,無法歸位,亡魂入不了軀體,軀體便麻木地在日子裡一點點地衰敗,它偶爾會問,我為什麼要上床睡覺,我為什麼要說話,我為什麼要這樣子行動,沒有了支配,一切機械似的循環往複着,不知道他人的那個“我”是怎麼地存在於他們的軀體的,而我的“我”總是會被嚇醒,孤獨地靠在牆角,不知道該怎麼走,有時候寥落地獨舞着,慢慢地就兀自做起了手語,因為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從嘴裡吐字了。
我就這樣失語了,但是卻還要被逼着看着這個世界。
瘋子的世界是幸福的,因為一切都可以由他主宰,而我失語,只是說不出話來,卻總要面對清醒的恐嚇,心裡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可是身體卻跟不上步伐。
我想有一天,我會不會太難受了,直接把腦袋撞牆上,然後所有的負累、罪責、虧欠都跑走了,這樣會不會讓自己的心靈有一塊憩息之地?
往常,我會跟自己自言自語,而現在我總是做一些自己都不懂的手語出來,它們總是要表達什麼的,但是我卻不知道它們到底在表達什麼。
回看來時的路,想想自己真的也是爛得沒法見人,我自己是清楚的,只是不承認罷了,但是又着實騙不了自己,所以有時會恨自己,會抽自己。
小時候的快樂是因為我們可以享受着謊言,把謊言信成了真,可以枕着謊言酣然入睡,嘴角帶着微笑,那叫童話。
而長大后,我們若是有一個謊言,那麼會有層出不窮的謊言來剿襲自己,我們不得不騙自己,又不得不去拆穿自己,因為,我們有時候在生活面前,只能說無可奈何。除了痛着,沒有歌謠能哄着自己。
所謂的成長就是歲月編織着的一個大謊話,它吹起一個有色氣泡,在陽光下泛着五色光,迷醉了我們,卻在我們追逐的時候,無路可退的時候,使之幻滅,而我們只能期盼着再冒出一個氣泡,讓我們看看就好。
這就是所謂的希望,希望往往伴隨着堅持,而堅持總是伴隨着非議,非議卻總是不花費力氣的無本生意,最負重的還是那個被生活騙得進退兩難的自己。
有些堅持只是不甘心而已,人喜歡嘴皮子一耍,就去摧毀人家費盡心機積攢起來的勇氣,現在這個世界流行聰明,一群將被聰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傻子在不停地去鄙夷取笑別人,他們喜歡把自己升到一個高度,然後低頭訓示着他人。都是一些叫花子,但是那些“聰明人”總覺得自己是施捨者,是主宰者,所以能死死地騙住自己也好,那麼可憐蟲的世界里永遠看不到可憐。
我是沒法騙住自己的人,說過的話都會被自己記住,失去過的東西也總是會心痛,有一天發現想像孩童時將某樣東西抓在胸口時,只有一個叫生活的傢伙在鄙夷着我。
世界越是複雜,我就越發讓自己簡單,簡單都愛只有一個手勢,一個將雙手放在胸口的手勢。
失去朋友之後,我左右拉着右手轉圈圈,想象大家都在的樣子,失去愛情之後,我沉靜在她對我好的時光里,然後過了這麼多年了,意識到該結婚了,他們說領證很簡單啊,於是我拿着兩張照片去淘寶網辦一個假的結婚證,然後看着它們流淚,看着它們笑,經常在音樂響起時,把手搭在空氣里跳起舞,跳到累了,然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望着被子發獃。
就這樣,我活着,就這樣,我死去,生死交替之間,我認不出自己了,只知道它漂浮在空中望着我,我卻找不着它,也忘不了它,我失語,但是眼角會有淚珠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