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莫名的夜色從東面洇染而來。灰濛濛的午夜清冷的街,這個季節,幾滴燈火就能飽和。
白天睡的太多,只好透過窗看幾平方的夜了。濰坊的冬天,算是關於旅行最後的一點記憶了。窗外結晶的空氣,似乎還能把我凍結在這個冷漠的城市裡。昏暗的街燈,把夜色曬出一丘荒冢。那刺痛我眼睛的,半是塵往半是風。細細說來對這個城市還真沒多少眷戀,只有那些青春的回憶,寫在詩里模模糊糊似懂非懂,刻在心上遮遮掩掩半晦半明。我在想如果以後我們連溫習往事的時間都沒有的話,我們會不會忘掉這段青春,忘記彼此?會不會在某個繁忙的街頭,擦肩而過後苦笑着相識?
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只有窗口看夜的人。我只是茫茫夜色的看客,目視着半睡的燈火葬進彌天的風寒。零下幾度的空氣,千里萬里,瀰漫著夜色無法溶解的、冷漠的繁華。我和這座城市平靜的瞬間,有縮小不完的時差。記得剛來濰坊的時候,會有好多的朋友一起走過熟悉的公園或街頭,而如今卻連寒暄都找不到合適的借口。千言萬語未及拆封錦字說不出口,就悶在時間裡發酵成酒,在未來的某天,從回憶里就能瀝出酒香來。我突然感覺到莫名的恐懼。想象到了一個人守着一座城市,想象到一個人躺在浸泡着沉寂的卧室,瑣事和往事排闥而來。閣夜寒未盡,彼岸花不開,像這個冬天,霧氣皴的到處都是,我被冷藏在一個人的城市裡。人生何處不離群,世路干戈惜暫分。我的窗前是潮濕得發了霉的夜,在我的音樂里哀痛欲絕,驚擾了我筆下的一紙風雪。想在離開之前再看一場雪,堆個雪人堵在教學樓門口…很想回到聽JAY的年代,拾起曾經的信誓旦旦,還能耐心地背歌詞,寫琦遇,單純得只知道來日方長。每天迷失在一幢幢高樓里,不知道來路是哪個方向,不知道還要爬幾層才能摸到夕陽。而實習后,恐怕我就再也不能穿自己喜歡的衣服了。每天只能對着鏡子看那張被西裝裝襯得老態龍鐘的臉自虐自傷,就像對着這茫茫夜色一樣。那夜風中掙扎的光源。那已經透支的燈光昏昏欲睡,疲於奔途的青春有去無回。翻聽着曾經喜歡的歌,其實不過是懷念舊時光而已。那時的我一無所有,至少還有夢想。而現在,對我來說,晝夜已不是衡量時間的唯一標準。給我一盞燈,我就有陽光,就有方向。我在樓的最高層,霧氣在我幾寸之上蠕動,無數個夜就是這樣從我身邊擦過。
那些我流星一樣路過的地方,是不是燈火依舊或者清冷如常?在離開之前,我會把關於這座城市的幻想,裝裱進這片冷漠的繁華里,我也只是尾角的落款而已。你我棲居在失重的宇宙,彼此之間的慣性引力的擦邊球。也曾彼此闖進別人的軌跡,為了躲閃星球的撞擊,隨時伺機墜入天文星象猶百讀不解的黑洞,獨周遭依然不改失聰式的寧靜。沉沉夜色里的我,恰如一顆星子,自守着自己的星系,開墾着自己的幾畝太空。那些垂垂老邁的歲月,那些被筆鋒劃過的文字淌着血。那些在我思維里出沒的片段清晰如特寫,那些與遠行相近的文字酸澀難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