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我有多麼地懼怕死亡。
最近我經常會做這樣的一個夢:那是大年三十的晚上,每個人都面露喜悅之情,老老少少都在街道上燃放着煙花爆竹,來慶賀新一年的到來,聲音如此的嘈雜,以至於我頭腦被這聲波震蕩得有些眩暈。在我們院子的正門口,有幾個批着黑色袈裟的蒙面人,他們半跪着,低着頭,似乎在默念着什麼,那行為與這喜慶的氛圍顯得格格不入。突然間,他們拿出了幾枚精緻的煙花燃放,那些煙花在空中跳着優雅的芭蕾,劃出曼妙的舞步,如此美的煙花是我從未見過的,人們圍住他們、仰起頭駐足觀看。這時的時間是十一點五十九分,我在距離他們大約一百米的地方。接着,我開始朝他們的方向慢慢走去,新年的倒數計時已經開始進行,十秒、九秒、八秒。這時那群黑衣人嘴中又開始喃喃着類似咒語一樣的東西,雙手不停地在胸前划著什麼,那場面像極了宗教的祭祀儀式,我隱隱感覺到情況有點不對勁,這一定不是行為藝術。我拚命地向他們衝去,五秒、四秒、三秒。在我跑到離他們還有十米距離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零點。就是在這一瞬間,那群黑衣人的身體突然爆炸,火光照亮了周圍的一切,我看到屍肉橫飛,看到血光四濺。我聽見肢體被撕碎的咔嚓聲,聽見周圍人的哀嚎聲,我的大腦在那一刻被抽空了,唯有轉身逃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我跑到一片混沌里,然後昏倒,不省人事。
這個夢一直重複了很多遍,我試圖探尋這其中的含義。熱鬧的人群、寂寞的黑衣人、宗教祭祀儀式、自殺式地爆炸,很難將這些東西串聯在一起,唯一可證的一點就是,這樣的畫面讓我驚恐萬分,我懼怕,懼怕死亡!爆炸的那一瞬間,周圍人群扭曲的臉和飛濺出的鮮血,巨大的爆炸聲和痛苦的嚎叫聲,我唯有顫慄,哪怕這只是個夢!在夢醒后的數小時內,我的腦海里還是會時常浮現出這個畫面,就如同親眼所見一般。
所幸,這只是個夢。
如果這是真的,我恐怕會瘋掉。我幾乎從未與死亡這樣近距離地接觸過,唯一的一次經歷還是在我不太懂事的年代,我的曾祖母不幸離世,我依稀記得,在最後瞻仰她遺容的時候,她的臉上還掛着微笑。除此之外,就只有偶爾聽聞到同學離世的消息以及院子里時常出現的靈棚提醒着我,有人離開我們這個世界。
就因為此,我對生死毫無概念。我始終覺得,即便肉體停止運轉,大腦停止思考,我們也不會完全的消失。或許變成一縷青煙,或許是一絲冤魂,我們還是有意識的,只是以另外一種形式存在於另一個空間維度中,很少與我們現在的這個世界有交集。我們見鬼,遇到靈異事件,也許就是因為某種意外,兩個空間產生了交錯,而造成的偏差,這種事情的概率極小,即便遇到了,也會因為兩個空間的陰陽不融而馬上恢復正常。
不然,為什麼國外相信有天堂地獄,國內又傳說有轉世輪迴呢?
當然,這只是我唯心的一種猜測,這樣想也完全是因為懼怕自己的完全消失,我經常在深夜胡思亂想,每每想到關於生死的問題,就無法入眠。我本是不害怕死亡,我一直揮霍着生命,無暇顧及它何時終結,我勸服自己,只要實現自己的價值,只要問心無愧,我就不怕到盡頭。但是一想到,我的身體不再運轉之後,思維也將隨之停止,我看不到別人對我的死作何反應,不再會有喜怒哀樂,不會再有我已經死去了這樣的心理活動,更不能感受到這個世界的存在。我甚至將要被燒作一把灰燼,永久的被置於一個狹小的盒子中,而我都感覺不到這些。世界並不會因為我的離去而發生任何變化,我卻突然與這個世界毫無關聯,想到這裡,我就惶惶不安。
我的身體很好,好到近乎與醫院絕緣,但越是這樣,我就越懼怕意外。這世界每一秒鐘都有那麼多人死去,我一直慶幸這些都離我很遠,但是她這樣毫無徵兆地離去,讓我怎能不憂愁?我對這些,坦然不了,也釋懷不了。都說這樣的事情經歷得多了就會麻木,可我卻越陷越深。我毫無意識的來到這裡,卻要承載那麼多記憶離開,就算有再多酸甜、再多風浪,也終會被遺忘,喜怒哀樂最後還是要留給別人,我只是一個個過客,匆匆品過這世間百味后就離去。
那我活着,意義在哪裡?
這個問題也許要一生的時間才能明白,我沒有鼓盆而歌的豁達,我在試着且行且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