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后, 總有一個唯美的畫面在腦海里揮之不去,久久不能釋懷,很想找個時間再去了結了這份牽挂。
黃昏時分,和朋友晚餐歸來,看着落日、乘着微風,又想起了那個畫面、那棵樹,不忍歸去。
此刻的河堤上人行稀少,對面的建築工地也不再喧嘩,細看,那工人們都裸着大半個股溝,在河裡戲着水呢;河岸邊水草青青,一頭水牛悠然地在那裡甩尾吃着草。信步走來,只覺得微風拂面,空氣清爽,好不愜意呀。
遠遠地就瞧見了那顆樹,樹影婆娑,華麗而威武。樹下坐着一位白髮老婦,其狀閑情自然。走近前來細看,樹冠如盤如蓋,層層疊疊的枝葉中垂掛着許多白色花兒,我想那夜裡飄落的花兒就是它了,難怪看不見,如八月桂花般小巧而精緻的東西,掛的那麼高,夜幕之中怎又看得見?樹下四條一米多長的大理石凳,圍着樹成四方。老婦鄰馬路而坐,風兒浮動白髮,眉間自顯慈善、親和。再看樹榦,樹皮呈碣石色,紋理大而粗糙。其干蒼勁有力,至五米高處,才分出枝幹向四周無規則延伸開去,加上伸展的葉片覆蓋了足足有百把平米的見方。張開手臂環上去,竟然只能把樹榦圍住一半,這直徑怕是有五六十公分吧。老人對我微微笑,我問她,這是棵什麼樹。她告訴我是香椿呢。難不成就是春天裡可以食用的香椿了?可不是么,深深吸口氣,滿滿的都是記憶里香椿的味道。那是人生中食過的唯一次香椿了。遙想當年,和哪些人在一起已經淡忘了,印象里的場景也日漸模糊,只記得那時是錦瑟華年,吃口雞蛋炒香椿,就能夠滿足的歲月,也是因為香椿的清香和味道別樣吧,或許還有點別的,所以才讓記憶如此深遠了。可那其貌不揚,葉厚芽嫩,綠葉紅邊的傢伙,長成了也會舒展得如此繁茂,難怪會陌生了。老人指着前方不遠處:瞧,那裡還有一棵呢。順手望去,那棵樹就小多了,形狀也遠不及這棵優美,而且樹上也沒有結着白色小花,據說香椿可是雌雄異體,那它便是它的老公了吧,它們何其之幸,前世與對方有過多少次回眸,才換來今生與愛人執子之手,與子偕天荒地老的傳說?
很想躺下來,就像那夜般,但卻覺得這個時候的不適宜,只能坐着,仰頭看上去,那種感覺似乎又回到了那個神秘夜晚的場景中······
那夜喝酒至微醺,新認識的朋友相約散步,要不是感覺當時良辰美景,也不會應約漫步河堤了。談論的話題很庸俗,夜幕里的景色卻宜人。雨後的初夏空氣清新,一路走來,夜燈中只有我和他拉長或變短的兩個身影,倒也相宜。我想,人若是如這影子般沒心沒肺,那麼這世界該少了幾多痴男怨女,悲歡離合。總之,人不如景,心不入境。直至走到石凳前,一片的樹影斑駁。感覺有物輕揚,拾起來看,是一朵朵白色小花兒,地上、石凳上,滿滿地鋪綴着。旁邊就是新修建的河堤圍欄,圍欄外下有流水潺潺,樹枝覆蓋過去,也有落花飄入水吧,這難不成就是那:“樹影不隨明月去,溪聲常送落花來”的意境了么。
駐足,不再往前。很想感受下這落英繽紛的浪漫情懷。
拉着朋友 坐下來,自顧仰望上去,只見彎彎曲曲的樹榦之上,一大片一大片,一層疊一層疊的枝葉如古時的華蓋,又如鳳凰的翎羽般,錯落有致的向高空延伸上去······不由得讚歎:好美!記得白居易也有句這樣的詩:此時閑坐寂無語,葯樹影中唯兩人。這兩人須得情投意合之人吧。可旁邊的朋友在嘮叨,一樣的話反覆詢問,一樣的話反覆在表達,有點煞風景了。我索性躺下了,把樹旁邊的一盞路燈竟然迷糊成了一盤滿月,挨近燈光處的葉片綠綠瑩瑩,然後過度到深綠、墨綠直到黑色,像夜幕下的剪紙。不對,應該更像電影《阿凡達》中的一個場景,原始而夢幻。花兒飄飄搖搖灑落下來,與我的眼、嘴、臉頰來親吻,像極了那愛人溫濕、甜蜜的嘴唇。就這樣躺着吧,直到月落西山,直到黎明的曙光出現······懷疑了,是不是自己真的醉了?
其實人在變老,心境也早不復食香椿的當年,不管是朋友還是愛人其實都一樣,不再奢望情深厚意、心心相印了。但總得在一起能產生些共鳴吧, 總得放些輕鬆有些歡喜吧。許是那時太久不接他的話,他感覺到了我的怠慢?或是我讓他欣賞眼前的事物,讓他覺得無趣了?他竟然伸手拉我走了,躺會吧,很受用呢。但他的情境不在我情境之間,何必強人所難?我的那個人不是他。
離去時,順便對他說了,你很好,可此生無緣再相續。
今夜歸來時,已是華燈初上了,夜的黑也掩護不了那個孤單的身影。我雙手合十,祈禱上蒼, 如果有來生,讓我變成一棵這樣的香椿樹,與另一棵也叫香椿的樹共守歲月蹉跎,世間輪迴,以了此生的百年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