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喜歡種花,不僅僅喜歡它開花的時候,也喜歡它的綠葉青枝,更喜歡它的花零葉盡……我的蘭花,是從愛蘭的祖父那裡繼承來的。自打我記事起,每天早晨最高興地就是和爺爺一起給蘭花澆水。所以我睡懶覺的時候不多,因為給蘭花澆水要起得早,必須在日出之前,因為如果在太陽變得火熱之前葉子上的水滴還不幹的話,毒辣的陽光會因為水滴的作用燒壞嬌碧的蘭花的。蘭花喜陰,但並不是不見陽光也行,更準確的說,蘭花喜濕,如種在噴泉旁邊會更好些。每年春節,我家定是與別處大相徑庭,因為蘭花一般在這個時候開放,在百花皆盡之時獨溢芬芳,二三十盆蘭花,竟把整個庭院都弄得“春意盎然”。
雲南人民種植蘭花有很深的淵源。宋元時期,據《三迤隨筆》記載:“自段智興(大理國皇帝)下令所屬三十七部,獻奇花異草以來,始養花於各藩司、土府”、“至元朝,段功(大理國皇室後裔,元代襲總管職)喜養諸葩及幽蘭,得蘭二百餘種……”於是上行下效,一時間,官吏、僧侶間種蘭,以蘭會友成為一種風氣。逆溯更遠,在初唐時,《王仁求碑》文中載:“如蘭之精,猶金之利”,說明當時的人已經惜蘭如金了。南中之集蘭之大成者,當段寶姬也。段寶姬(又名僧奴、寶姐、羌娜),明朝人,號蘭室居士,與南中名士無極、達果、安道、桂樓、繼白和大雲齊名為“南中七賢”。她是大理第九代大總管威名赫赫的“幽蘭將軍”段功之長女,元至正二十六年,其父被梁王殺害之後,年僅十二歲的她誓報父仇,遠嫁建昌(今四川西昌)彝族酋長阿黎,欲借兵復仇,后明破梁王,寶姬歸宗大理,寶姬早已看破紅塵,毅然皈依佛門,在點蒼山蘭峰山麓無為寺畔建苑養蘭,以蘭修身,以文會友,號蘭室居士,著有《蘭苑詩稿》和《南中幽芳錄》。相傳寶姬自幼聰慧,三歲隨母聞雞起舞,七歲能文,八歲作詠蘭詩,九歲通琴、棋、書、畫,寶姬一生愛蘭如痴,喜着白衣白裙,時人贈她“畫里觀音”之美名。
元順帝至正二十二年(一三六二年)三月,當時克複了四川全境的明玉珍,派遣三路大兵去侵略雲南:鄒興由建昌,明二由敘州,芝麻李由八番(在今貴州境內)分道進取。明二師先至,未與其他二師合,長驅直入,陷雲南省治中慶府(今昆明),屯兵金馬山。梁王和行省官吏都一一望風逃遁。梁王者,元世祖忽必烈的第五子忽哥赤的後裔也,此人對雲南“撫治有威惠”,天子命其鎮南中。段功出兵攻明二,累戰累捷,直追至七里關,全師而還。據《新元史》記載,“梁王甚感其功德,奏拜為雲南行中書省平章政事,並以女阿蓋公主妻之。”當時其嫡妻高氏亡故,於情於理,不足為奇。依元時官制,丞相、平章皆為從一品,可見他在當時的位階是相當隆崇的。樹大招風,果然,有人向梁王進讒言,說段功有吞併雲南的野心。梁王聽信了這種讒信,便想殺害段功,起初是授意於他的女兒阿蓋,把孔雀膽給她要她把段功毒死。但阿蓋不僅沒有毒死他的丈夫,並把這秘密泄露了,勸段功回大理,她願意和他一同回去,段功卻沒有聽從。第二天梁王又邀段功到東寺去做佛事,便令番將在通濟橋頭把他暗殺了。段功一生愛蘭,真正其人如蘭,豁達,公而忘私也。阿蓋聽說她的丈夫被害,甚是哀痛,想要自殺,梁王防備得很嚴,不讓她自殺。但她作了一首辭世詩,終竟自殺。“欲隨明月到蒼山,誤我一生踏里彩。吐嚕吐嚕段阿奴,施宗施秀同奴歹”(踏里彩,一種錦被;吐嚕吐嚕,嘆詞,表示可惜;奴歹,第一人稱“我”)表現出阿蓋對段功的愛情。“雀膽陽收全父命,蘭虹暗剔勸夫歸”亦可佐證。楊淵海是段功的部下,他聽到段功遭了暗殺也很傷心,因而題詩一首,自殺身殉了。“半載功名百戰身,不堪今日總紅塵”、“蝴蝶夢殘滇海月,杜鵑啼破點蒼春”可知他是一位不僅善戰,而且能詩的將軍,雖然出兵至此才半年,但他與段功的情誼卻倒這種地步,段功何德何能,恐怕非蘭花之君子不能吧!
十二歲的寶姬聞父遇害,手制一旗,上綉“誓報父仇”四字,遠嫁建昌,欲“收拾東兵,飛檄西洱”,完成報仇的志願,與其弟段寶詩兩首留別。“烏飛兔走頻來往,桂馥蘭馨豈暫移”叮嚀弟弟要保持聯絡,並且好好照管蘭花,以蘭鑒志。看來蘭花之氣已經深入骨髓,弟弟好生照管蘭花,就是不忘姐姐,不忘報仇之志了。后寶姬歸宗,其弟早故,舉目無親,瀟洒間皈依佛門。在蘭苑,他與與其並稱“南中七賢”的幾位名士交往甚密,以文會友,在好友楊安道的幫助下,著有《南中幽芳錄》。《南中幽芳錄》是一部詳細記錄蘭花的花譜,有很高的研究價值。有張繼白的《南中幽芳序》:“永樂壬辰春蘭雪道人至蘭溪,贈蘭室居士寶姬詠蘭詩箋一冊,集詩百餘首,詞六十有奇,皆安道、寶姬、桂樓及余所詠,余題書名《蘭室詩》。安道知余好幽蘭並書南中名蘭三十八為譜,並贈寶姬、桂樓及余。余與蘭雪道人、蘭室居士年年以文會友,寄蘭竹以雅興,余親繪南中七賢賞蘭圖及蘭園賦,回贈三友,記雲。”由此可知,全文共計有三十八種蘭花的介紹,有花瓣的描述,掘得的地點等,略微詳盡。據《群芳清玩》載:“世稱三友:竹有節而無花,梅有花而無葉,松有葉而無香,惟蘭獨並有之。”可見蘭花略勝一籌,在品蘭人的眼裡,寶姬本是“空谷幽蘭”,年方十二,猝失幽芳,遠嫁建昌,國讎家恨,歸宗出世,復還幽芳,正可謂失而復得,香遠益清,真有節有葉有花有香,其人如蘭了。
在大理麒麟蘭園就有名為“寶姬”的蘭花,是蘭園1993年末首育出的一寬葉蓮瓣蘭荷瓣素花,園主蔡紹斌先生慕寶姬之氣節而名之。該品蘭花是蓮瓣蘭寬葉素心之代表品種,葉寬厚挺拔頗具內勁,似寶姬之有“葉”;花端莊秀麗為全素荷瓣,似寶姬之有“花”;香清雅幽遠引人發思古之幽情,似寶姬之有“香”;大圓舌素凈潔白有如洱海之明月,花開有如群玉齊飛,似寶姬之有“節”。“寶姬”在蓮瓣蘭素花中具葉型、瓣型、香型之最,確有寶姬卓爾不群之氣。
“南中七賢”之中,僅有寶姬為女性,是否可以“易安居士”李清照相媲美暫且不論,只苦於寶姬之書多已失傳,有殘破的《蘭苑詩稿》可以管中窺豹而已。我借蘭花逆溯,卻得這樣一段世家情仇,看來我的腳步不得不停止了,也罷,否則段智興,段和譽,段正淳等又何堪回首?
我的幽蘭情結 標籤:我的中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