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80年代是個“理想主義”餘燼的年代。產生了一小批詩意的探險家、旅行家,等,記得的有長江漂流殉難的堯茂書,徒步走遍中國的余純順,徒步走遍萬里長城的“華夏子”自費3人考察隊,還有孤身走大漠戈壁的,徐力群駕駛摩托環祖國邊境攝影旅行,這個餘光延續到20世紀結束前後,其中還有駕駛第一台國產吉普越野車跑遍中國的吳蘇寧,孤身挑戰珠峰而遇難的閻庚華,后,引發新一代的廖佳駕私家車環遊世界,等,語境已深有不同,但與上有絲縷關係。
我曾有幸在《中國國家地理》工作過,結識過一些旅行家,多是於攝影有關的,他們有四川的“民間雅魯藏布江漂流隊”的,為拍攝民俗而沿着黃河走的,去過南極和北極的,中曾多次採訪吳蘇寧,並經“華夏子”自費3人考察隊的董耀會介紹曾與閻庚華在北大見面,“華夏子”3人是我1985年春在山西的忻州旅途結識,名董耀會、吳德玉、張元華、其後與他們維持了多年的友情。
徐力群這個名字,最早在80年代看畫報認識,他的黑龍江、內蒙古一帶的攝影配文字,很有新鮮感,后1984、1985年去大興安嶺,還聽那裡記者朋友談他,說他曾蹲在一棵樹上,近距離拍攝森林中一隻野豬與黑熊打架,他的拚命三郎式獨特攝影風格給我留下深刻印象。后90年左右我在吉林日報工作,當時徐力群已經走完國境線,在到處找出版社出他的攝影集,我們由此事通信,當時他住在北京的一條衚衕,問我可否給他聯繫一下吉林的攝影出版社,我曾專門為他跑過出版社,還找到我熟識的一位某出版社領導,他們雖同情但出版還是要錢。后,聽說他的攝影版權被台灣的某出版老闆買走,最終在台出版,(可惜因此大陸更多的人至今無緣看到此畫冊,我本人也至今無緣看到他的全部邊陲攝影,一遺憾,這是我們攝影界的重大損失,也是整個國家藝術的重大損失。所幸當年的《人民畫報》,可能還有《黑龍江畫報》等曾連載過一些)
徐力群后出國去阿拉斯加、加拿大北極圈攝影,和當年一樣的是,仍有為工作時時需要找錢的艱難,——其實這與任何藝術家、探險家的一般道路一致。北京歲月後他曾想回到當年所在單位的黑河小城,但在那裡再見到的卻是物是人非,商品與人的劇烈切割,很失落,(這對任何一80年代理想主義者一樣),故最終選擇遠走天涯。個人生活中他早年離婚,后又結婚,藝術與個人經歷很有點傳奇與浪漫色彩,但其中的苦難可能只有他自己知曉。晚年他身患絕症,數年後辭世,英年早死才50出頭。大概生命燃燒得過於猛烈。
80年代的旅行家幾乎都是藝術型的、寫作型的,這與他們的生成歲月有關。最成功和典型的應屬余純順,他有兩本好書《中華壯士行——余純順風雨8年走中國日記選》和一本西藏日記《余純順孤身徒步走西藏》,前一本有徐霞客日記式的色彩與真實,后一本有現代人思索的諸種感悟。余純順的死細究與“新聞”“炒做”有關,沒有新聞的“追命”他還不會死。讀他的書,我認為非常遺憾一點是許多日記中的真實,可能被刪掉了,而只是節選(即使刪掉的文字很少,但可能卻恰恰是最重要的文字),丟掉了社會學上的更重大意義,這是當時出版審查的無奈。
徐力群的攝影風格質樸、深邃,他似乎習過蘇聯和西方油畫,因而真實,略顯粗糙的美,很適合反映具有遼闊輪廓的室外事物與風光。他駕駛摩托跑過的邊境都是風景絕美處,他走的時候“污染”一詞已經有,但翻天覆地式的“房地產商建城”還沒有最後完成,(非人文式,非文學藝術式、侵吞式掠奪式,等,以及其它),另當時人們尚有安定感,一定的方向感,塵世人心尚未遭遇如90年代里混亂化,沙漠化,碎片化,無秩序和無以形容之化,所以他的藝術定格了當年一瞥的“中國邊陲萬里”的偉岸、安寧與秩序風貌。徐力群的文字也有一定的作家寫作的特點,很下工夫,有追求優美散文的傾向,但遠比不上他的攝影。他的攝影藝術使用一定程度紀實性,配上他生動獨到觀察的攝影角度,顯的絲毫無缺。一個攝影藝術家說到底靠他的鏡頭說話,這些珍貴的沿途資料是一個熱愛者藝術家遺留下的彌足珍貴祖國資料、愛國話語。( : )
詩歌就是一場行動。有詩意的一切行動亦可言之為是詩人所為。換言,有理想主義的人統統與詩性有關。蜿蜒洶湧的黑龍江流過黑河小城,往昔風光寧謐安詳,街道綠樹成蔭,這兒本該成長一個詩人,卻意外成熟了一個風塵僕僕的攝影旅行家。
80年代的探險家、旅行家、詩人、藝術家,等,其實都是時代樹木上的一片葉子,幾經風霜,已無法還原,徐力群如果繼續活着,他可能在北美,可能回國,以一個藝術家的天然缺陷,非常可能,卻無法與變遷了的時代完全對接,就像當年他回黑河亦無法與無奈一樣。他們盡了一切。他們無論轟烈一時,還是終久沉寂,都是時代產物與使然。一個時代沉隕了,帶載着它的所有理想,傑出人物,旋轉於天上,地下,無法附着——這,可能就是古今一切傑出藝術家必歷的悲喜旅程吧?
(2008,夏,北京)
已逝詩意攝影旅行家徐力群(孫文濤) 標籤:尼爾斯騎鵝旅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