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蔽日,漠漠戈壁,商旅止步,飛鳥絕跡,唯有行者不願停下跋涉的腳步;風濤怒卷,蒼茫大海,舟楫停泊,游魚潛蹤,唯有行者不肯放慢遠航的節奏。與命運抗爭,向信念進發,雖屢挫也難該其志,六哥就是這樣的行者。
我家兄弟7個,無姐無妹,在上世紀五十到七十年代的飢荒歲月,常常讓父母作難不已。1981年冬,51歲的父親罹患食道癌去世,家裡生活雪上加霜。聽母親講,1975年春,母親害上厲害的風濕病,自顧不暇,就將四歲多的六哥託付城裡的小姨照看一段時間。年邁的姥姥到信陽看病,順便帶他回家。在明港道岔碰上大隊拖拉機手廖傳忠送貨,就搭乘返家。六哥嚷着要解手,竟被疏忽落下。半途上姥姥發現外孫不見,痛哭流涕。廖開車返回尋找,一眼望見一位插秧的婦女抱着六哥欲走,連忙攔下。母親晚年每談及此事,總是吁嘆:“要是小六當年被抱養到家境好的人家,就不會跟着我受罪了。”
初上小學,我對數學一竅不通,六哥曽幫我做過7的加法題,還幫我教訓過欺負我的同學,儼然成了我的靠山。三年級時,我倆和莊上兩位夥伴放學后經常聚攏到學校山林里玩掀漿糊的紙牌,賭頭是書紙和作業紙,直至六哥考上鎮初中。刻骨銘心的一件事發生在1980年九月末。黃昏,我和六哥在老屋旁犁完的稻田裡嬉鬧。大片的犁鏵土傾斜相依,青黃的稻茬散發著香氣。我倆撿起石子和坷垃彼此亂砸,六哥躲閃不及被一塊坷垃擊中,捂着臉蹲下。起初我還以為他是偽裝,後來一見事態嚴重,慌忙溜之大吉。事後得知,六哥額頭不慎被扔的坷垃蹭破,流血不止。
1984年我考上鎮初中后,因鋪位緊張,跟六哥睡在教室的課桌上。那時流行金庸、梁羽生熱,六哥時常借來不少武俠小說看。我在晚自習結束后趁空瀏覽一會兒,囫圇半棗的知道了郭靖、令狐沖、張丹楓、陳家洛等一批俠義英雄,心裡比蜜還甜。那時每周休息一天,六哥經常帶我拿着網兜和臉盆順着河溝走,夏天潑水逮魚,冬天敲碎冰塊舀魚,感覺日子特別充實。
兩年後,初中畢業的六哥16歲就回家務農,其實他複習一年有望考上重點高中。1992年正月,六哥欲跟表哥到新疆打工,誰料半路走岔,就隨同學的弟弟投奔在烏魯木齊市兵團二建當看場經警的大哥廖某,到直屬三隊幸福路工地幹上月薪200元的臨時工。因條件惡劣,六哥不幸染上肺結核,9月初被迫返回。臨行前囑託廖某年終代領尚未結賬的半年工資,結果卻不翼而飛。六哥在家治療調養了半年多,病雖治癒,但後背一段脊椎因長期鈣化彎曲變形,未老先駝,恍如背負行囊取經的唐三藏。
閑居在家的六哥為了掙點外快,每年種罷麥,肩扛鐵鍬提着蛇皮袋出外挖黃鱔賣錢,往往中午不回來,餓着肚子奔走二三十里路,一天挖的黃鱔一斤多點。因稀缺黃鱔價格一路看漲,從每斤五六元漲到十七八元。但挖洞獵獲着實不易,有時趕上捉取一兩隻野生老鱉,算是發上一筆秋財。
2001年3月,禁不住回鄉過年的廖某高薪招工的誘惑,又想追討無端“蒸發”的半年工資,六哥和老鄉們再次踏上淘金之旅。去后發現這是個騙局,水電工、年薪3500元、包來回車費只是些誘餌,30多人只得到廖某承包的兵團四建六公司民族醫院住宿樓工地和奇江台路鍋爐廠幹活,幾經周折剩下十人。12月中旬,廖某隻按每人兩千元結算工資,先付一半,餘款春節帶回。六哥等四人不依,讓廖又補寫一千二的欠條。除去往返路費,到手的工資所剩無幾。幾年後廖某回來過年,六哥聞訊上門才勉強要回1200元,剩餘的一千元就此打了水漂。兩次新疆打工,給羸弱的六哥留下的是嚴重的身體殘疾和不堪回首的心痛。
隨後三年,六哥在家給白髮老母幫廚,耳濡目染練出了一手廚藝。農忙時節,六哥忙罷田頭農活,回來又得燒火做飯,難得片刻消停。處理完母親的喪事的次年,六哥跟同庄人南下撿破爛,每天騎車走村串戶,往返行程百餘里。2006年,破爛生意慘淡,六哥借招工進入高要市蛟塘鎮一家五金廠電鍍車間,不分忙閑沒有假期,成天處於化學溶液的腐蝕與刺激環境下,嗅覺遲鈍。憑着勤奮和實在,六哥漸漸贏得車間主任和廠長的青睞,工資從最初的一千三四百漲至兩三千元。眼見六哥在南方闖出了路子,家裡四哥五哥農閑時也跟隨他進廠打工,掙錢貼補家用。三人每年十月末出發,次年清明前後辭工回家,參與繁忙的春播秋收,宛如一群候鳥,寒冬南下覓食,春暖花開北返故土。
烈日下不改旅程,風雨中不改信念,挫折中不改鬥志,攀登中不改方向,鐵腳長征,一葦渡江,六哥就是位十足的行者,在人生的漫漫征途上,不知疲倦的奔走——行者無疆。
通聯:河南省信陽市綜合執法局(新華西路)鍾華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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