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潭埠街,這個地方,已經成了廬山西海的湖底的一部分。現在回憶起她,依然是那樣的清晰。
說是街,青條石鋪就而成為街面,有些油光透亮,一看年代有些久遠。從西而東的有五百米左右長,街道兩旁的住房,古老的而又些生氣。因為人們居住的建築物,翻新的痕迹隨處可見。街上大約有居民三百人。為主的客家河南人,與原居民相處和睦。甚至說話的語音,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清誰是客家,還是原居。街道分上街頭,下街頭。兩頭長度,相差不多。上下街有一過巷,直通北面的碼頭。上街頭一般是老房子,房屋擠密而又歪斜,是合面街。下街頭,由於時代短些,一邊是老房子,排的還好整齊;另一邊沒建,還沒形成合面街。沒有連接起來的地方,現在是全街上人們的生產活動的曬場。重大的活動也在這裡舉行。放電影,演皮影子戲,是給我留下的最深的印象。
村東是全街上人們飲用的水井,靠井不遠的山俳上是一座月牙寺,寺后是全社最大的糧庫。全街上生活設施,有一座石碾子,王家坪還有石碓和谷礱。碾米“依呀”的聲音,是一年四季都不歇息的。碾不過來,就去王家坪礱谷,碓米。街上的小學、幼兒園設在王家的堂前,後來遷到肖家祠堂。在那裡我曾經學唱了第一首“小燕子,穿花衣”的兒歌。
江水從車頭的瞿灘,直瀉到馬頭山。河水漩成個大水潭,據說三兩絲線都打不到底。水在這裡轉過馬頭山嘴,再平淌着往北拐個彎,形成一河崴,夠建一個天然的人貨碼頭。江水接下與瀦石灘相連,灘上明礁暗礁,亂如戈壁,氣勢恢泓,直奔箬溪而去。
江水在這一帶,兩頭端急,中間平緩。潭埠就處在這平緩之中。輕煙匹練,細草濃藍。晚間江面,漁火點點,月亮吐出生氣,真是山色空濛,水光瀲灧。夏天的晚上,人們盡情的在江水裡洗澡,游泳。男的就身將自己脫下的衣服,向在洗衣的“屋裡人”(媳婦)一丟:“誒,拿去。”女的接着自家男人的衣服,在水裡擺一擺,提起按在跳上,搓一搓,手上的忙捶,頻率更快了。江中歡樂的說笑聲,與天上撒下的繁星,和着月光,燦在江面上,濺起麟麟波光,讓人忘記了這是人間,還是仙女沐浴的天堂。
河岸沿江長着成林的桑樹,大的有一個大人都抱不下。每年的初夏,結成的桑果,不僅果粒大,顏色不知道有多美。太陽底下,綠油油的葉子,寬的有個小扇子大。是上好的養蠶的飼料。樹葉下吊滿了紅的、紫的、還有白色的桑果。像串串珍珠,不僅好看,還甜中帶酸,竟能吃的飽。吃后嘴裡吐出的痰,儘是與桑果顏色一樣,也烏中帶紅。更要命的是,拉出的糞便,竟與鳥糞一樣。有時在樹下,鳥糞落在顏色淺的衣服上,擦都擦不去,時間一長了,與衣服上的花朵,還難分的清。孩子們有時還用桑果的汁,查在臉上,抽根桑枝條,當作馬鞭,扮演成舞台上的花臉,赤着腳在林間鬆軟而又潮潤的洲地上,鑽來跑去,好不威武。玩累了,玩贓了,就溜到河裡洗一洗。喝一口江水,舌上還有點甜。
這時的林間,不僅是孩子的天堂,也是鳥的世界,甚至魚的樂園。由於林子靠江近,樹枝龐大,成熟的果子,直接掉進江水裡,招惹着無數的魚來爭食桑樹的果子。這時大人們用魚叉,來到江邊,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穫。江上四季的嘩嘩的灘水聲,給河兩岸生活的人們,添了不少的生氣。
埠岸上有四顆兩人以上合抱的大樺樹,其中還有一顆四人合抱的。樹大參天,猷臂遮地,是人們休息的天然涼亭。看看碼頭忙碌的人們,聽聽嘩嘩的灘水,樹上的葉子被江風吹的沙沙的響,不時高枝上還傳下喜鵲喳喳的歡樂聲。一切都對人們述說著,這裡不僅商業繁榮,人們生活也安詳而又狎意。潭埠水陸交通兩便,地勢開闊,土地肥沃,物產豐富,是個魚米之鄉。人們衣食無憂,生活富庶。
還在我四五歲的時候,“潭埠街”三個字,我就認知。那是爸爸向老家山東寫信時教我認識的。爸爸每次寫信的信封上,都要重重的落上“潭埠街”三個字。目的是告訴老家的人:我們生活在一個不簡單的地方,你們看,還是一條街呢。遠方的家人,你們放心吧。
七零年,柘林修起了大壩,家鄉搬遷了。現在叫廬山西海,成為了旅遊聖地,潭埠雖然已經遠去,但她在我的夢境中依然清晰可見。我寫下記憶中的文字,是為了在記憶的空間留得更久,更久。
記憶的潭埠街 標籤:青澀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