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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堌仙蹤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大唐天寶年間的一個飄雪日子,原野皆白。隨着幾聲馬鳴,一股雪塵暴從單父城向西北方向的晏堌堆迅速移動。雪塵暴中心隱現着幾個黑點。隨着雪塵暴的步步逼近,那幾個黑點也愈來愈大,最後終於看清,那黑點是幾匹白如雪的馬背上穿着皂色軍服的官人。他們手舉馬鞭,一路呼喊,個個像淘氣的孩子。看到大平原上高高突起的堌堆,他們更加興奮,散開來從四面八方爭先恐後地策馬而上,驚得草叢中藏身的野兔在馬足間倉皇而逃,潛伏在堌堆上隨時準備行兇的蒼鷹此刻也顧不得作案了,驚叫着飛向田野。幾位官人在堌堆上策馬追逐着所有的鳥獸,但是他們並沒有傷害任何動物,只是以此取樂而已。玩耍累了,呼喊夠了,暮色中,人和馬的口中都噴出了騰騰熱氣,於是他們就走下堌堆,在附近的一個村子里投宿歇息。當村裡的雞叫聲把他們從夢中喚醒的時候,天已蒙蒙亮。窗內燈光如豆,兩位脫掉戎裝的男人露出了文人本色,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其中一位展開素箋,濡墨而書,筆落詩成,遞與對方。詩曰:

  “雪滿原野白,戎裝出盤游。揮鞭布獵騎,四顧登高丘。兔起馬足間,蒼鷹下平疇。喧呼相馳逐,取樂銷人憂。舍此戒禽荒,徵聲列齊謳。鳴雞發晏堌,別雁驚淶溝。西行有東音,寄與長河流。”

  後來,有人把這首《送族弟凝至晏堌》的詩編進了《全唐詩》,作者就是號稱“謫仙”、“詩仙”、“酒仙”的青蓮居士李太白。

  原來,李白的本家兄弟李凝當時為單父主簿。那年那月那日李凝將涉遠公幹,在單父游居的李白送他到晏堌,玩了一天,住了一晚,作詩留別。單父就是今天的單縣;晏堌就是今成武縣境內的一座古老的土堌堆,位於單縣至成武的公路(碭定公路)東側,距單縣城15公里,距成武城6公里,相傳為春秋時齊國大夫晏子的故里。

  一千多年過去了,歷史的狂風是否吹散了酒仙的呼喊?時空的暴雨是否湮滅了謫仙的蹤跡?世事的更迭是否還讓晏堌堆這位“萬歲老人”記得詩仙的篇章?公元2008年10月19日,適逢周日,三鑒客乘暇到晏堌堆一探。

  在距碭定公路44公里的里程碑不遠處,有一個標有“晏堌堆”的村牌。順着路口往東行百餘米,就看到村子的東北角突兀着一個土堌堆,這就是成武縣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晏堌堆遺址。該堌堆三面環水,南面靠路,高約3米,廣約2000平方米。堌堆頂部,南、北有建築物,其它部分用紅磚圍牆連接,大門朝南,形成一個四方院落。登上12層台階進入大門,迎面是兩層四廊柱現代化辦公樓,四塊長方形匾牌格外醒目,分別寫着:“黨員之家”、“人口之家”、“公安”、“安全生產”。院子里沒有一個人,見“黨員之家”的門開着,裡面有一中年男子在瀏覽互聯網。雙方自我介紹后,得知對方姓李,54歲,為晏堌堆村黨支部書記。李書記聽說我是專門來看晏堌堆遺址的,非常高興。他自豪地對我談起了該堌堆的來歷。

  傳說很久很久以前,這裡本來是片平原。有一天五更時分,一個扛着糞箕拾糞的老頭聽到村北有異樣的響聲,就過來看個究竟。剛出村,就看到平地里突起了個大堌堆。這更引起了老頭的好奇,於是他大着膽向堌堆走去。他離堌堆越來越近,堌堆還在咕咚咕咚地往上長,越長越大。老頭驚得一腚蹲在了地上,糞箕里的糞撒了一地。當老頭清醒過來再看堌堆的時候,四周一片寂靜,堌堆也不長了。後來人們都說,這裡本來應該出座大山的,是拾糞老頭的臭氣把山熏得不長了。

  講完這個故事,李書記笑了一下,說:“當然這只是個傳說,其實這裡是一座古墓。”為了證明他的這一說法,他接着告訴我,幾年前,現辦公樓外的西北角曾被盜挖兩米多深的大洞,洞底有一塊巨石,可能是石棺,所幸未被盜墓者打開。被挖掘出來的土全部是黑沙土,而這種土當地其它地方沒發現過,可能是從外地運來的。聯想到堌堆西邊不遠處曾出土過大黑鍋,有人說,該堌堆的黑沙土都是用那樣的大黑鍋炒出來的。用大量炒過的沙土覆蓋在墓穴上,干沙土流動性強,可起到阻止盜墓的作用。

  說起這個堌堆的來歷和作用,我想起了成武境內的文亭山、大台、小台以及距晏堌堆不遠的郜鼎“曬銀台”,想起了歷史學家盧新文先生對這些土堌堆的看法。盧先生通過考證認為,成武境內的這些堌堆起源於新石器時期原始先民在黃河沖積平原上為避洪水而築的住台。新石器末期始,先民對洪水有所控制,逐漸從台上移居台下,堌堆遂變荒涼,成了埋葬之所。南北朝時期,佛教傳入中國,堌堆逐漸成了建寺拜佛的地方,後來中國的土產神聖也逐漸爬上了堌堆,堌堆成了當地人祭拜遊玩的場所,不少文人雅士登台賦詩,留下了不朽詩篇,李白的《送族弟凝至晏堌》就是其中一首。

  李書記帶我走出辦公室,來到院落的中間,指着偏南一點的地方說:“這裡就是曾立有李白詩碑的地方,我小時候見過。不過現在不知道詩碑哪裡去了,此處只留下了一個碑座。”說著,他走過去用腳尖踢了幾下表土,可能是埋得太深了,最終沒有見到碑座的蹤影。

  我環顧四周,發現從現代化的大鐵門到現代化的辦公樓中間,是用現代燒制的紅磚鋪設的4米左右的過道,兩側植有冬青帶,冬青帶外到東西牆根,是雜草叢中矗立的幾棵雜樹,再也見不到詩仙及其他古人的蹤跡。

  我問李書記小時侯對這個堌堆的印象,他向我描繪了上世紀五十年代末該堌堆的景象:高高的台階上,有一個高大的門樓,繞過門樓兩側,後面是一座兩層大殿,大殿里供奉的也不知是什麼神,周圍全是駭人的妖魔鬼怪。這裡整天香煙繚繞,方圓百里的人大都到這裡燒香祭拜,據說很靈驗。前不久還有一對外地老人專程來到這裡,對着古廟址磕了幾個頭,然後悄然離去。可能是還願的。1958年發大水,全村一片汪洋,李書記的母親把他放在木盆里推到了堌堆邊,才躲過了那場洪災。六十年代破“四舊”,這裡的廟宇被毀,改建成了學校,院落西南角的那座平房就是當年留下的教室。當時,這裡曾出土過商周秦漢時期的罐、壺、豆、俑等陶制生活用品。後來學校搬下了堌堆,1985年這裡建成了大隊部。

  我注意到那座廢棄教室旁邊的一棵海碗口粗的松樹。李書記告訴我,聽村裡的百歲老人講,這棵松樹百年前就是這麼粗,現在還是這麼粗,估計有幾百年的樹齡了。我不禁走到樹下,撫摸一下這個不知被多少人撫摸過的老樹。它未必見到過千年前詩仙的登臨,但它一定見到過晏堌堆上矗立的李白詩碑,見到過文人墨客對李白的憑弔。可惜,這棵柏樹不會說話,要不然,它一定能告訴我很多關於李白與晏堌堆的故事。也許,正因為它不會說話才能活到現在。歷史上有多少會說話、敢於說話的人遭到下獄、割舌、滅頂之災啊!

  不經意間,我發現院東南角的荒草叢中倒着一塊石碑。該碑無底座,高約1.5米,寬約0.8米,厚約0.3米。我多麼希望這塊碑刻與李白有關啊。遺憾的是它正面朝地陷入土中,碑陰無字,李書記原先也沒注意過它,不知到底是什麼碑。我想與李書記一起把該碑翻過來看看,李書記為難地說,該碑需要四五個勞力才能翻轉過來,然而此刻村子里的勞力都已外出務工。他答應等村子里有人了,就把它翻過來看看,然後告訴我碑文。這稍微給我留下了點希望。李書記告訴我,他記得辦公樓的西頭也有一塊石頭,上面寫着“李白”什麼的。我催他快領我看看。然而,在李書記說的地方轉了一圈又一圈,連個石頭渣子也沒找到。李書記遺憾地說,可能是被人搬走了。同時感到遺憾的,還有我。

  在我準備離開晏堌堆的時候,發現大門附近有一個石棋盤,支撐棋盤的是一個直徑約0.4米、高約0.3米的圓柱體礎石。礎石的中段略有凹槽;一端略粗,圍雕着祥雲圖案;一端略細,呈拋物線狀。李書記說,該礎石原來在大門西側,是修建門前台階時被挖出來的。還有一個這樣的礎石沒有挖出來,就埋在了台階的下面。果然,在台階的中段偏右,還可看到礎石的局部。

  我想,這兩個礎石應該是晏堌堆的老東西了,它們也許支撐過該堌堆大門的門柱,也許支撐過堌堆上殿宇的廊柱。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們曾經支撐過晏堌堆的繁榮,目睹過無數的晏堌堆遊客。當李白和他的夥伴策馬到此時,也許它們已經蹲在荒草叢中等待了很多年。李白來了又走了,李白的詩碑立了又廢了,晏堌堆上的雜草青了又黃、黃了又青,很多耀眼的遺迹都在風刀霜劍的淫威下悄無聲地告別了晏堌堆,只有這兩個礎石還有那棵老松樹不屈地守衛着晏堌堆,證明着晏堌堆曾經的輝煌。

  晏堌堆既然姓“晏”,從前肯定有晏姓人家在晏堌堆周圍居住。李白先生當年登臨時,是否考證過這裡是不是晏嬰故里?不過,目前的晏堌堆村早沒有了晏姓人家,該村村民大部分姓李。李氏家祠里的“太白樓畔盆蓮穩,晏堌堆邊先李香”的對聯,表明了李姓村民以能與李白連為同宗而自豪。李白在這裡的遺迹雖然不見了,但這裡的飽學、豪飲、嘯傲之士多有太白遺風。

  李氏家祠里還有這樣一副對聯:

  勝地重遊遙望淶溝驚雁起

  詩人安在空臨晏堌聽雞鳴

  原來,於我之前早有人在此因李白而感嘆唏噓了。

  感嘆唏噓,不如歸去。歸去,重溫太白詩句。(文/劉繼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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