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吃過午飯,我正在收拾碗筷,父親的手機忽然響了。只聽父親爽朗地一笑,繼而驚喜地說:“今天是父親節?”我聞聲低頭偷偷地笑了。只想給父親一個驚喜,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你姐在笑呢。”父親見我笑他,在電話里向他的二女兒狀告。“秧快栽齊了。你姐說了,下午不讓我去了。她去插秧。”父親一疊連聲地笑着說。然而,我卻為沒能給父親帶去稱心如意的節日禮物而苦惱着,只是按照慣例給父親帶去了肉食及其它。
許久沒見過父親開心地笑了。今天是父親節,是他老人家的專屬,除了身為“父親”這一偉大稱號的人,沒人能與他媲美,沒人比他更開心!回想中午看到父親插秧回來時那一臉疲憊不堪的神情,當我問他累不累時,父親說:“講不累也累。”畢竟已是七十八歲的老人了。中午,天氣炎熱,樹梢紋絲不動,插秧田裡頭頂上象掀開了饃饃鍋,冒着熱氣;腳下水被太陽曬得滾燙,分秒炙烤着在水田裡插秧的那些庄稼人。況插秧的活計四爪入泥,又臟又累。有人說,插秧是農活中最苦的了。大家都讓小弟包給別人栽,弟媳捨不得錢。儘管年前大弟回家過年,給小弟一萬元錢做為給父親的贍養費,妹妹之前也曾表示要寄錢回來給小弟插秧。然而弟媳卻說:
“大姐家田塊是以六尺步弓丈量的土地,一畝地才二百元,並把秧把給人家拔好,外加一頓早餐;我們這裡田畝小,五尺步弓也要那麼多;點工每人每天一百三、四十元,管兩頓飯。我家店面一天才能掙多少錢。家裡的人都走光了,錢難掙啊。”儘管如此,今尚有承包百畝麥稻兩季水秧田的種糧大戶。終有一天,人工插秧將被現代化的設備所替代。今年,我縣正在做機械插秧試驗田,不久的將來將普及推廣。
老舅和老妗家的秧田承包給別人栽,已栽齊,今天他倆也過來幫忙。待父親放下電話,老舅說:
“昨晚我家兒子打電話來,說今天是‘父親節’。晚上,我高興得都睡不着覺。沒想到也有我的節日。”小侄女眉毛一揚,俏皮地說:“爹爹!讓老娘⑴回來陪您一起過‘父親節’,您心裡就更美了。”說完嘴角輕輕向上一翹,撲哧一笑。小弟一大早就去把岳母接來給他家做飯。我趕到小弟家剛好十一點。小弟見我到來,又驚又喜,讓我給他岳母打下手。午飯後,大家在飯桌前坐着,拉起了家常。可愛的小侄女,正當青春年少,一身紅妝,頭頂上盤着高高的髮髻,髮髻上套着一朵鮮艷奪目的大紅花,腳下穿着紅拖鞋,鞋子上鑲嵌着一朵美麗的紅花兒分外耀眼。她端着飯碗穿梭在飯桌和店面之間,小小年紀便成為父母的好幫手,常一個人獨當一面,坐在櫃檯前,是個小生意經呢。有時,還幫父母洗衣、做飯。我不禁想起了京劇《紅燈記》里的李鐵梅,真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啊。小侄兒尚年幼在吃飯前抱出了一大瓶飲料,給大家滿上后,便自顧自得地吃起來。真真應驗了那句話:少年不知愁滋味!
午飯後,小弟沒讓我下地。說只畝把地,還剩一個田拐子沒栽上,只需一歇活,秧就栽齊了。並安排我和小侄女在家幫他照應店面。這時,有三位長者來找父親搓麻將,父親和他的老搭檔們又開始去修他們的長城了。其間,小弟家的麻將館里,不時地傳來父親爽朗地笑聲。待到小弟他們栽好秧回來,我才顧得上到父親居住的老檯子上去祭拜母親。
我佇立在母親的遺像前,焚香膜拜,心裡忽湧起一股熱潮:母親,您老泉下有知,當可無憾了!
晚上九點鐘,我和愛人正坐在家裡看電視。忽然,我的手機響了。電話是父親打來的。父親很少這麼晚來電話的。我暗自思忖:不知為何故?手機里傳來父親樂呵呵地聲音:
“大丫頭,你和女婿都吃過晚飯了嗎?我結牌后又把菜園裡的小瓜子移栽好,種了一點遲西瓜。等結瓜了,你們回來吃。門口的地和檯子下邊的路都是你掃得吧?台頭上的那棵千層桅子花,也是你澆的水吧?菜園裡的黃瓜也是你澆的水吧?還有,你大弟弟家院子里的桅子花和月季花,也是你澆的水吧?他們都在外打工呢。……”
“是的。是我用洗臉盆從池塘里端水澆的。”我給父親一一作了回答。父親,今天是母親離你而去后的第二個父親節。能讓您老安度晚年,並幸福而愉快地生活便是我們做為子女送給您的最好節日禮物。
放下電話,我打開房門,在浩瀚的星空下,只聽插秧水田裡,蛙聲響徹一片,父親爽朗地笑聲在我的耳畔回蕩……
註:⑴娘字此處讀第三聲,指姑姑。
⑵步弓:丈量土地用的一種木製器具。上有柄,略如弓形,兩足間相距為一步。相當於舊時營造尺五尺。一弓為五尺,三百六十弓為一里。五尺為步,步二百四十為畝,畝百為頃。
寫於二〇一二年六月父親節
父親的節日 標籤:父親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