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風雨故人來
“最難風雨故人來”,這話是清代大學者孫星衍撰寫的一幅楹聯中的下聯,然而僅僅七個字,卻寫盡了人情間的滄桑和憧憬。
人處世間,風雨兼程。而在奔波之中,人的心靈又何嘗沒有風雨呢?
當心靈經受風雨的籠罩,人可能會產生各種各樣的情狀,有在“風刀霜劍嚴相逼”惡境中的沉淪,有在“一蓑煙雨任平生”豪邁中的前行。但無論結果如何,在人生的過程中,遇上風雨,人心都會渴望和尋求撫慰。所謂“最難”也正道出了世態的那份炎涼,道出了真情的那份難求。
世人熙來攘往紛紛無數,卻難得皆有情,倘若能因情而隨興所訪者則當更少矣。無數的春秋佳日尚視若無睹,堪堪錯過;風雨訪舊,自然更屬妄談了。
風雨中,人都會有所期待,期待那位故人來,即使只有一句話、一個笑、甚至一個眼神,都會讓人精神倍增,從而充滿對人生的自信和從容。也正是有了這寄託與期待,人的生活才變得更加的堅韌與堅強。
也許,人就是生活在一個期待的怪圈中吧。期待故人,期待未來。《飄》中的女主角郝思嘉一直在期待的是阿希禮,而郝思嘉卻又被瑞特船長所期待;《故園風雨後》中的塞巴斯蒂安期待查爾斯,而查爾斯卻期待茱莉亞。其中,雖然一個是同性的期待,一個是異性的期待,但無論是同性之戀,還是異性之愛,有了期待,就有了讓他們彼此活下去的理由,也有了讓他們彼此活下去的追求……
然而,在快節奏的當代社會裡,人彷彿已經沒有了“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的詩情,沒有了“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的意境和情懷。
當下的我們,儘管交通快捷,千里之外幾小時可到;儘管信息便捷,一個電話可以將萬里之遙的親人呈現眼前,但現實生活的一切節奏加快了,一個“忙”字佔滿了我們的日日夜夜,真的是偶爾撥個電話,已屬奢侈;筆墨傳書,鴻雁往來,好像也成了現世奇觀。
縱然一方有閑情雅趣,學一學古人,鋪開宣紙毛筆,寫封書信,問候身心,吐點衷腸,寄與友人,然而那位急匆匆忙碌碌的朋友能否有份閑心來欣賞你的這份遠古情懷呢?即使你有雅量體諒他,但是自己投出去的閑,反彈過來的忙,也足以讓你悟出自己的不識時務來。余光中有句話好像是這樣說的:當你的女友已改名為瑪麗,你怎能送她一首《菩薩蠻》?套用過來便是:當你的知友忙得連電話都沒空撥一撥時,你怎敢造次送上一張梅花箋?
可是,人,畢竟是需要多方面的感情滋養的。
試想一下,假如在一個風雨凄迷的下午或者黃昏,你枯坐空房,對影自憐,凄凄慘慘、冷冷清清,縱然尋尋覓覓也無所事事,當你心灰意冷,寂寞難捱,無聊中,你叩響了記憶之門:你憶起了少時兩小無猜、歡樂遊戲的小伴;你想起了求學時情投意合共寢一室的同窗;你念起了人生路上曾經惺惺相惜、秉燭長談到三更的知友……現在,他們在哪兒呢?突然,叩門聲響,恍惚中,開了門,心念的友人不期而至,且只為看望你。如此,你的心怎會不熱?你的情怎會不感動?
當然,有時換個角度思考,或許更有一番情趣。儘管渴盼着故人,卻他不來,那麼是不是故人也在渴盼自己的去呢?即使人家不來,何不自己也前去問候一聲呢?
不禁憶起了王子猷: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忽憶戴安道,時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讀罷此段,不禁為這位古人叫絕,子猷當真是一個妙人。念及老友,遂乘興而往,經宿方至其門卻返,其真性情躍然呈於眼前。憶友而即夜乘船冒雪渡江,想這一路行來,其欣然、陶然、醺然,如現眼前,惟盡興爾!
人呵,真給為自己多設計那麼一次的遠行:山一程,水一程;風一程,雨一程,相視而笑,莫逆於心。否則,風雨故人來是否會真的變成一種無奈的寂寞,一種虛幻的安慰,一種遙遠的傳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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