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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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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時候,一出家門就是一大片紅薯地。春天,平展展的土地,被爺爺的鋤頭摟起高高的土埂,土埂中間埋着農家肥。一場春雨把大地澆透后,薯秧就埋進土埂里了。十天半月後,薯秧長出一尺多長的綠色藤蔓,心形的葉片泛着綠油油的光芒。爺爺再澆一次大糞,薯藤風長,把寬大的薯溝遮個嚴嚴實實。清風吹來,無邊的紅薯地涌動着綠色的波浪,散發著紅薯特有的氣息。仲秋,土埂布滿了大縫小眼:紅薯成熟了!剛出土的紅薯鮮紅撩人,爺爺放倒鍬頭,用被泥土磨得雪亮的刃口把紅薯皮削去,紅薯便金黃着身體一截一截進入我的口中,“咯嘣”,“咯嘣”。

  在收穫完的紅薯地里尋找遺漏的紅薯很是刺激。一大早,爺爺把我從睡夢中喚醒,提着籃子,扛着鐵鍬,來到紅薯地。我和爺爺找了塊未曾翻挖的土地就開始尋找。我一口氣挖了幾十鍬都不見一個紅薯的蹤影,就氣喘吁吁地說:“爺爺,沒有,咱們換個地方吧。”“不急,慢慢來,會有的。”爺爺一邊說著,一邊翻挖,也不急,也不躁;也不快,也不慢,一鍬一鍬,有板有眼,均勻流暢。我呢,這裡刨一下,那裡挖一鍬,結果半天都沒有挖到一個紅薯。再看爺爺,籃子里的紅薯已經過半,很是羨慕。爺爺看出了我的心思,就用鍬給我畫了一塊土地,說,“就在這裡挖,肯定有。”按照爺爺的規劃,我老老實實地學着爺爺的樣子一鍬挨一鍬地挖着,一下,兩下,三下……“喀嚓”一聲,這聲音儘管微小,但我還是喜出望外——一種直覺。我急忙翻土,果然一個紅薯被我鏟成了兩半:一半躺在剛翻過的黃土中;一半還鑲嵌在腳下的泥土中,黃白的碴口亮亮的,還往外滲着水分呢。我急忙彎下腰,跪在土地上,小心地用雙手把它的另一半從土裡摳出來,像呵護一個剛出世的娃娃,然後把兩半合在一起,原來是一個個頭很大的紅薯,我興奮極了。辛苦幾十鍬突然挖到一個,那份驚喜絕不亞於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終於有了收穫,我貪婪地繼續向土地索取,尋找着下一個希望……

  寒冷的冬天夜長,爺爺常給我烤紅薯。他把幾個勻稱的紅薯放在火爐的里肩,然後加好爐蓋。我一邊等待,一邊聽爺爺講岳飛的故事。大約一小時過後,爺爺揭開爐蓋,用鐵筷子小心地夾出紅薯來。我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紅薯,爺爺說:“燙手!”我小心地剝去紅薯皮,金黃的瓤子熱氣騰騰,咬一口,又甜又軟,口感極佳。

  像紅薯一樣樸實的爺爺於上世紀70年代從容淡定地回到了寬大肥厚的土地的懷抱,變成了土地的兒子。有時,看着土地上生長的茂盛的紅薯苗,我突發奇想,那是爺爺的頭髮!於是,我虔誠地跪在土地上,小心翼翼地為它清洗,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