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的午後,依然是夏天的味道,陽光灼熱的有點煩躁;擁擠的公交車上,找不到一絲的清涼,空氣混濁的讓人迷茫。
車子走走停停,時不時聽見緊急的剎車聲,接着就是司機把頭伸出窗外大聲喊罵,車廂里的乘客邊抱怨邊平衡差點倒下的身體。一群人匆匆的下車,又一群人匆匆的上來,我們的生活就是這樣,忙着下車,忙着上車,忙着剎車,匆忙的不曾記住身邊的面孔,匆忙的忘記了應有的閑適……
從車站到宿舍,要坐一個多小時的車,這一個多小時要是沒有點什麼事做,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過!還好,我早有準備,早晨在街上買一份報紙,沒有急着看完,現在真好打發無聊的時光。我可以專心的看報,不用擔心錯過站,因為,我要去的是這路車終點。
打開包,拿出疊成一塊的報紙開始讀。時間還真的在不經意間從字裡行間溜走,也忘記了貼在肩膀的玻璃被曬得發燙。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間在喧鬧中聽到了隱隱約約的琴聲,那種久違的感覺沒有預約的湧上心頭,是《二泉映月》中旋律由商音上行至角,在徵、角音上稍作停留的那段。激動中,我循聲望去,在前方不遠處的站牌下,在等車的人群中,我找到了琴聲的源頭。
車子停下后,終於看清了他。那是位年逾花甲的老人,花白的頭髮並不蓬亂,雙眼微閉,眉間流露着風雨之後的平靜,眼角的皺紋深入兩鬢的頭髮中,深邃的看不見盡頭,因為經常曬太陽,皮膚看起來黑里透紅,鬍鬚自然的下垂,一臉陶醉的神情。身上的衣服破着幾個洞,身下坐着一把被時間沖洗的光潔如鏡的小木凳,木凳邊放着一把小銅壺,壺的表面光滑的可以反射出陽光,腳上穿着一雙半舊的黑色布鞋。他淡然的拉動着弓子,悠揚的旋律便從琴筒中飄然而出。
在城市的街頭,賣唱的人隨處可見,但在灼熱的陽光下能夠如此陶醉於自己的琴聲的還是頭一回看見,他全然沒有估計眼前的瓷碗中有多少錢,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那悠揚婉轉的旋律。短暫的停留之後車子又在一片喧囂中前進,但我心中始終飄揚着那琴聲。久久不能釋懷,直到下一站,車上的廣播提醒注意下車。我拿起包,在車子再次開動之前匆忙下車,那份沒有看完的報紙也丟在了座位上,我沿原路返回,我留戀那琴聲和他眉目間的那種淡然。當我再次來到站牌下的時候,他卻在收拾東西,好像是準備回去。
“可以再彈一曲嗎?”我唐突的冒出這麼一句。
我從錢包里拿出十塊錢,放在他的瓷碗里。他看了看滿頭大汗的我,微微點頭。
琴聲再次響起,亦揚亦挫,深沉,婉轉而不失激昂。而老人眉宇間的淡然老人的一曲《二泉映月》讓午後似火的驕陽變得像如水的月光一樣婉約,那一刻,身邊全然沒有了人聲的噪雜和汽笛聲的刺耳,留下的只有安詳靜謐的月光和淙淙流淌的泉水聲,而老人眉宇間的淡然更是讓人心靜如泉水,如月光。結束句又給人一種意猶未盡之感,彷彿仍在默默地傾訴着,傾訴着,……
回過神的時候,老人已經離去,在眾人一片詫異和不解的目光中,我向他的背影深深鞠躬。
有好多人說,街頭的那些人都是騙子,但我相信,這一次我沒有上當,因為整個午後,我的心中都是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