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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孩子 在土裡洗澡;

  爸爸 在土裡流汗;

  爺爺 在土裡葬埋。。。。。

  《三代》

  父親就像一副扁擔,年輕時,載着一大家子人也可以筆直地站着,後來父親老了,扁擔就變成了弓,他把兒女當成箭,用盡全身力氣將他們送往高處和遠處,然後自己就真的被壓彎了,再也直不起來……

  但父親一直是笑着的,因為他深深地知道一件事:“自己也曾被一個叫做父親的人這樣托起過,而自己的兒子也將以父親的身份托起另一個家庭……。。”

  說起父親,總是無言。從我記事開始,我就記得沒有過幾次和父親兩個人坐下來好好說過話,以致今日想來內心總是會升騰起一股愧疚感。父親是地地道道的農民,不喜歡也不會搞一些電子產品,但母親喜歡,所以父親總是不會接電話,以致於電話總是母親拿着。好多次我往家裡打電話,都是母親接的,沒和父親聊過幾次。我也要求過讓父親接電話,但總是說不幾句就掛了,於是過後我心裡總是感覺不舒服。也不是父親不願和我通話,我了解我的父親,他生性少言寡語,深沉得像座寂靜的大山,他只需遠遠地聳立在那裡,讓你能遠遠地看到,心底就會有安全感,不必太多言語。

  但我終歸是想和父親暢談一番的,我想父親肯定也是。要不怎會在和母親通話時,母親總愛說一句話:你爸又說了:我們這個兒子,上了大學電話就少了,就不想我們了。每每聽到這我總覺得父親有點孩子氣,但心底還是有某種莫明的觸動。於是我便每次都要求母親把電話讓給父親,即使說不上幾句話,能讓父子互相聽聽彼此的聲音也是好的。父親每次拿起電話,總是不知按哪個鍵才是接通,有好幾次都被父親直接掛掉,然後我再打過去。有一次他按對了,電話的那頭便傳來孩子似的欣喜,當然他並不會表現的很誇張,但從他說話的語氣我可以感受到這一點。

  記得小時候,我那時上小學六年級,經常放學不回家。那時流行很多好玩的遊戲,比如丟沙包,彈玻璃球等等現在小孩子都不再玩的遊戲。可那時候我特迷,以致下午放學總是玩到七八點才依依不捨的回家。因為這,我可挨了父親不少的罵。

  又一次,等所有同學都走光了,我才發現天早已經黑了,心想着回去肯定又得挨父親罵了,於是心驚膽戰地往家趕去。

  到了家門口,我心想趁着夜黑偷偷溜進去,我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走進去,父親突然從大門裡衝出來,手裡拿着一根樹條子,是那種細長的木條子,打在身上特疼還會留下血印的那種。我怯弱地站着不敢動,父親二話不說(其實也沒必要說什麼)朝着我身上就是一下,我疼得嗷嗷叫,我大喊着:再也不敢了!

  可我是那種掉了傷疤忘了疼,一玩起來什麼也不管的人。於是第二天情景重現,父親如約地站在門后拿着條子等我赴約…

  我一直在納悶:父親為何不讓我玩?那時膽小,在父親的威嚴下我沒敢問。後來長大了,無意間和母親說起這事,母親告訴我那時有一個小孩被壞蛋拐賣了,父親擔心我,所以才用這種方式讓我記住,早點回家…

  母親說那時的你真傻,打你都不會跑,你要是跑的話,你爸就不會打了。他也不是非得打你,他只是想讓你記住。唉!現在想想也是這個道理…

  父親是個特別悶的人,他不懂得玩也不知道玩。父親從不抽煙很少喝酒,除非干農活特別累時才和母親喝點啤酒解解乏。但父親又好像從不知疲倦,他可以一天不吃飯呆在地里幹活。父親經常是忘了吃飯,你如果不去喊,他定是不知道回家的,因此總是母親把飯做好,我騎着車子去田裡叫父親,有時叫兩遍父親才捨得放下手裡活回家。

  用母親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他死在地里都沒人知道!”當然這只是母親沒有辦法說出的氣話。但父親確實是熱愛土地,他一天不去地里瞧瞧他的莊稼,他就難受。以致於大年初一他竟想一個人拎着鐵楸去田裡看看,後來被母親極力攔下了。我不明白,那土地一天不瞧會少點什麼,後來父親告訴我:“等你將來混好了,你要記得是這片土地養育了你!”

  是啊!就是這片土地賜於了我們一家人生的希望,父親又有何理由不愛它呢?我又有什麼理由忘記它呢?

  我們那個村子有一條河,在我小的時候,河水清得用清澈見底形容真不為過,村裡的大人都喜歡到河邊去洗衣服。我們這些小孩呢,總喜歡脫光了衣服,在河裡游泳。當然我也不除外。我小時候特愛玩,尤其是游泳。大夏天也熱點,我一天能在水裡洗三次,基本上一次都要洗一個多小時。每次都要洗到雙眼充滿血絲,嘴唇發紫才從水裡上來。我喜歡睜着眼潛到水裡,原因是我總希望我能夠和魚來個親密對視,可是一直沒有實現。別人總認為這樣會污染眼睛,可我到現在眼睛一直都是1。5,這令我很納悶。

  後來,在那條河裡淹死了一個人,一段時間都沒有小孩在裡邊洗澡了。不是不敢而是家長不允許。我的爸媽自然也不允許我們,連到河邊站一站都不行。但規矩是人定的,自有大膽者以身試法。後來真的就有調皮的孩子去河裡游泳了,我受不了這種誘惑,自然也下水了。

  這一下水讓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等傍晚回到家,父親再一次拿着條子站在門口,見我們(我和我哥都洗了)回來了,板著臉讓我們出去一人搬塊磚頭來,當時我很納悶,只過了一會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父親舉着條子,讓我們跪在磚頭上。當時大夏天,我倆都穿着短褲,裸露的膝蓋直接跪在粗糙的磚頭上,疼得要命!

  接下來,父親就問我們:“去沒去河裡洗澡?”剛開始,我們都沒承認,其實父親早就聽村裡人說了,父親只是想讓我們自己承認罷了。

  後來,父親見我們一直不吱聲,又加大了砝碼:“你們再不說,就一直跪着吧,晚飯不要吃了!”

  再後來,哥實在受不了了,就承認了。留我一人孤單單地跪在那裡。

  父親見我還沒承認,就寬慰一句:說吧,早點回去睡覺!

  那時已經晚上九點多了,我再一次傻了一次,一直擰着死不承認,也不是我沒洗,就是憋屈,當時也沒有深刻地理解父親為我好,相反有點恨了,當然現在全都化為了感動。

  最後,實在是太晚了,父親看不下去了,就讓我回去睡覺了,我拖着滲出血絲的雙腿上床睡覺。

  那一夜好長…。。

  但從那以後我就沒去過那條河洗過澡了,後來聽說又淹死了幾個,現在想來對於父親就真只剩下感激了。

  小學畢業后,父親那根令我害怕的條子也就擱下了。一個原因是我開始長大不再那麼愛玩了,第二個原因是父親覺得也沒有必要打我了。我開始住校了,一個星期只能回家一次,疼還來不及呢。

  當時,我參加了縣城裡邊很多個學校的入學考試,都通過了。只不過聽說村子了沒幾個人去城裡上初中,我怕孤單也就沒去。可是鎮上的學校考試已經舉行過了,也就意味着我可能沒學上,現在想來真是可笑,但當時確實很害怕沒學上。

  父親也是。

  於是父親趕緊的帶着我去鎮上學校看看。臨去前,父親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一個人跑到街上買了一條煙,紅杉樹牌的,挺貴的,至少在我和父親看來是這樣。在那以前,我從未見過父親買過煙,更別提那麼好的煙了。

  我當時不明白父親為何要買煙,可父親知道此行肯定要求人,求人免不了煙。

  到了學校,第一次沒找到老師,轉了好多趟才找到辦公室,父親很少進辦公室,也有點不自然。但為了我還是進去了。

  父親進去了,幾個老師翹着腿在閑聊,像沒看到父親似的。

  那時我就暗暗在心底告訴自己:要好好學習,給父親爭光,因為我實在忘不了父親站在屋裡的情景,那感覺就像是父親要給人下跪,那群人才肯理父親一樣。

  其實天底下的父親為了兒子都可以卑微至此。我那樸素無華的父親,你那時的神情幾欲惹我落淚。

  後來父親在裡邊站了好一會,一個胖男人說話了:“你有什麼事?”

  “我兒子想在你們這兒上學。”父親從不會拐彎磨腳。

  說完那個胖男人瞧了瞧我:“他考試了沒?”

  “沒,但他在城裡考了幾個學校都通過了。”父親急忙加上后一句。

  “哦,那幾個通知書帶了沒?”

  “沒,忘帶了,下次帶行不?”父親突然就緊張起來,因為他怕因為自己的這個失誤耽誤了兒子的前途。

  “行,下次來的時候拿來就行了。”父親聽到這,舒了口氣。

  臨走時,父親將煙遞給那個胖男人,胖男人推辭不接,父親執意還是給了他。因為在父親心底,他覺得這樣踏實。

  初中畢業,我考進了縣一中,父親為此高興了好久,但他依然要我戒驕戒躁。

  我再也不怕孤單,我開始進入縣城開啟我的求學之路。

  到了高三,課比較緊,從小我的身體就比較弱,但天生我又挑食,這也不吃那也不吃,其實我也很少吃東西,尤其是零食。每次上學,父親總是給我塞滿滿一包的蘋果。父親知道我愛吃魚,常常特意給我買魚吃。

  快高考的那幾天,我突然吃不下飯,晚上睡不着覺,白天睜不開眼,頭痛得要命。我打電話給母親說,母親說你快去看醫生。後來我就後悔打這個電話了。這個過會再解釋。於是我去找醫生,醫生說我得了考前焦慮症,須掛水,於是我就掛水,這一掛就掛了14瓶。幸虧趕在高考前,我的狀態回歸,考得還算理想。

  我回到家,母親偷偷地告訴我,因為我生病,他們倆還吵了一架,原因是父親怪母親沒有給我買奶喝,身子才變虛的。聽到這我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

  其實,我清楚地記得,我永遠都不會忘了離高考還有77的那個日子。

  我像着了魔一樣,一反常態地借同學手機往家裡打了個電話。(因為我平時都是星期六才打電話)。果不其然,家裡出事。

  在電話的那頭,母親告訴我,爺爺去世了。

  那一刻,你無法想象我的感受。晴天霹靂!

  當天中午,我就請了假回家。

  其實爺爺一天前就去世了,父母親怕影響我學習就沒告訴我。但我當天晚上就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我隱隱約約地感到家裡肯定發生了什麼。所以我才打了那個電話。

  在爺爺火化出殯的那幾天,父親幾乎沒吃過什麼東西,整日里趴在爺爺的棺材前。

  在爺爺火化的那天,爸爸拉着我的手告訴我:“再看你爺爺最後一眼,以後想看就看不到真人了,回來后就是一把灰了”父親突然就哭了。

  我從沒見父親哭過…。。

  聽媽媽說爺爺是高血壓突發,腦血管破裂死的。

  爺爺一直都有高血壓,也暈倒過幾次,有一次醫生都下了病危通知,最後爺爺還是醒過來了。但這一次,爺爺沒有挺過來。

  在醫院的那幾天,爺爺一直昏迷不醒,父親就整日整夜陪在爺爺床前,父親瘦了一大圈。

  突然有一次,爺爺就醒了,他因為血液壓迫神經導致下半身癱瘓,他掙扎着,支支吾吾的說著話,父親又欣喜又不知所措。

  父親欣喜爺爺醒過來了,在父親看來,醒過來就意味着爺爺可以度過難關。不知所措的是不知爺爺在說些什麼想要起身幹些什麼。父親把爺爺扶起來,爺爺依然亂動,幾次差點掉下床去。嘴裡還不停地說著一些聽不懂的話。

  沒過一會,爺爺就走了…。

  每每說起這件事,父親總是懊悔不已。他說他如今明白爺爺的意思了,爺爺是想要回家,他明白自己快不行了,他想要回到自己的家,他不想把自己最後的時刻留在冰冷的醫院,或許他最後的四處張望,是他想要見見他的孫子,而這所有的一切,他都沒有實現!

  爺爺去世后,我常常去爺爺生前住過的小屋去看看。看看那少了一個人的世界。有一次,我和姐姐一起,站在爺爺的遺像前,我聽到了那掛在牆上的鐘發出的滴滴響聲,我突然對姐姐說:“鍾還在不停地走啊!”“廢話,有電它當然走了”然後我就笑了,很顯然姐姐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一個人的離去,無論你是誰,都無法改變這個世界,日子照樣過下去,指針照樣轉下去。

  逝者已逝,生者節哀。死去的人我們沒有照顧好,那麼就善待活着的人,在心底,我默默地起了個誓:我要讓我的父母過上好日子!

  當我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之時,父親被爺爺去世之傷悲籠罩多日的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

  再後來,在我誇耀自己有多厲害,考上了本一大學時,又是母親告訴我,這碩果不止我一個人的功勞。起初我疑惑,母親湊到我耳邊,輕輕說:“你高考的那三天,你爸爸每天早起去你爺爺墳上為你禱告,讓你爺爺保佑你考好,為全家爭光!”

  哦!我那迷信的可愛的父親喲!你再一次惹我幾欲落淚。

  我不敢落淚,因為你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

  今天,又打電話了,我說媽,讓爸接!

  我問爸:“今天你們吃的啥?”

  “吃哩燒雞,噴香,你吃不?”

  電話那頭傳來父親孩子似的欣喜,

  但,爸,我知道,你再一次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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