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瀟瀟地下着。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密密地斜織着。“沙沙沙……”像音樂家輕輕拔動琴弦,又像蠶寶寶在悄悄吞食桑葉……在春雨的輕吟慢唱中,春天終於撲面而來了!看:山綠了,花紅了,春水淙淙地流淌着,伶俐可愛的小燕子從南方趕來了,加入了這百花爭艷的盛會。
沉睡了一冬的黑土地徹底睜開了惺忪的睡眼,伸腰展臂,熱情地迎接着辛勤耕耘的人們。田裡到處是馬嘶人嚷,機聲隆隆。好一幅繁忙、熱鬧的春耕圖啊!地里的野菜大多上了各家的餐桌,零星餘下的都被翻在土裡做了莊稼的肥料。我們這些閑不住的孩子必須轉移陣地了——大山是我們的首選。我們向山裡進發了。
春天的山上真是美極了!整個世界就像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好像一切都重新開始了。樹是新的,新得綠芽滿枝;草是新的,新得嬌嫩纖弱;花是新的,新得含苞欲放。甚至連我們的心情也是新的,心中只有一種清爽愉快的感覺。因為正是春耕時節,大人們都在忙着春種,因此,采山菜又成了我們孩子的特權。“物以稀為貴。”肉多了,吃的人自然就要挑肥揀瘦,山上的野菜多得我們采不完,我們采時自然是挑挑揀揀了。山腳下,緩坡上的常見野菜如:紫葉菜、貓爪子、辣椒秧、四葉菜、筆桿菜等,不是筐沒采滿,我們一般是不屑一顧的。就連長在潮濕少光地帶的,冬季人們最喜歡的乾菜——猴腿,因為總是批量生產,也是不被我們重視的。
我們最喜歡採的野菜是那長在高高的山坡或山樑上的,筆直高挺如筷子一般粗細的蕨菜;長在深山溝里嫩莖闊葉、味道獨特的大葉芹;生在溪畔,氣味清芬,產量較少的的青毛廣。當然如果遇到細辛這比較名貴的中藥材,我們是決不會輕易放棄的。我們拔大葉芹、挖細辛時,空曠的山谷里常常回蕩着我們高一聲,低一聲的喊叫、對話——“xxx,你在哪呢?”“快過來啊,這裡菜好多哦!”此情此景真應了王維的那句詩“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啊!
用“滿載而歸”一詞來總結我們上山的收穫是不夠恰當的,“超負荷”一詞才算恰如其分,因為我們每次上山都戰果輝煌——無論多大的筐,都滿得直溢,絕對是百戰百勝。每次我們趔趔趄趄地把菜挎回家中,必是累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但我們這些愛上山的孩子從不叫苦,並且以苦為樂!
我喜歡采山菜過程中的快樂,喜歡滿載而歸帶來的成就感,但我願意上山的一個最最重要的原因卻是去尋鳥蛋。
在我七、八歲時,每次姐姐們上山,我和弟弟都在家望眼欲穿地盼着姐姐們回來。遠遠地望見姐姐回來了,我們跑着迎上去的第一句話就是:“有鳥蛋沒?”姐姐們大半都不會讓我們失望,總會笑呵呵地變魔術一般捧出一窩鳥蛋來!鳥蛋有大有小、有多有少,有花有素。大的和小雞蛋差不多,小的只有指肚大小。鳥蛋大多是帶斑點的(“雀斑”一詞就是由此而來的。)當然,也有乳白、淡綠等純凈、漂亮顏色的。鳥蛋多則五、六枚,少則一、兩枚。無論多少,我們一般都是捨不得吃的。經常是讓媽媽幫忙煮熟,第二天早早地帶到學校,去向同學們炫耀。
我每次上山,都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目的就是別錯過鳥蛋。現在想想自己小時真是做了許多對不起鳥類朋友的事情——偷鳥蛋。雖然鳥蛋丟了,鳥媽媽還會產。但畢竟一枚鳥蛋,就是一個生命啊!我拾過無數次鳥蛋,每次都很得意,但有一次卻給了我一個不大不小的教訓。
聽大人們說,樹洞里容易有蛇,所以我是不敢輕易掏樹洞的。但那天,我親眼看見一隻五彩斑斕的靚鳥“撲啦啦”從一個不高的樹洞里飛出來后,終於經不住誘惑去掏了樹洞。我手腳並用地爬上樹洞下的一個大樹杈,左臂緊緊地摟住樹榦,右手伸進樹洞。“啊”真有鳥蛋,兩枚。我小心地拿出鳥蛋來。喔,好漂亮啊!淡綠的,半透明,像一顆晶瑩剔透的鵝卵石。唉?怎麼這麼臭啊?哦,是蛋臭。糟糕,手也臭烘烘的。什麼破蛋,快丟回去。蛋雖丟回去了,可手還是臭的。好不容易找到一條小溪把手洗乾淨了。從此我再也不掏樹洞了。後來,我看課外書才知道:那種五顏六色的漂亮鳥原來叫“戴勝”。待勝雖然叫聲優美,但又懶又臟,隨便找個樹洞棲身,從不打掃衛生,所以總是臭哄哄的。
掏鳥蛋是我童年的一大趣事,歡樂多於沮喪。那次我和三姐一起揀野雞蛋的經歷,真算得上是我童年時代的又一次輝煌!
那天,我和三姐去離家不太遠的東山坡采野菜。因為山坡上只有一些常見的貓爪子,辣椒秧等大路野菜。我和姐姐興緻不高,有一搭無一搭地尋着,采着。突然,“噗嚕嚕”一隻大鳥從我眼前三步外的草叢中笨拙地飛起來。“媽呀!”一聲,我嚇得跌坐在地上。“咯咯咯”那隻大鳥在不遠處叫起來。“哦!是野雞!”我和姐姐異口同聲地叫起來。我躡手躡腳地尋到野雞起飛的地方,啊!我差一點樂暈了,原來是一窩綠瑩瑩的野雞蛋,這些和烏雞蛋一樣大小的野雞蛋挨挨擠擠地藏在一個簡陋的草窩裡,足有二十枚。“啊!”我不停地歡呼着。我此時的興奮之情絕不亞於當年的范進中舉,更不遜色於哥倫布發現美洲新大陸。姐姐也發現了,她比較含蓄,不像我又喊又叫的,但從她那漲紅的笑臉,足以看出她的興奮程度並不比我差。得到這意外收穫,哪還有心情采野菜啊!我倆小心翼翼地帶着戰利品——二十二枚野雞蛋,像拿破崙打了大勝仗一樣凱旋而歸了!
時隔三十年了,可那精彩的畫面還時常在我眼前循環播放,經久不衰。如今,我久為人師,在教育學生保護環境,愛護人類的朋友——鳥類時,常常反省自己:我當年的快樂竟是建立在小鳥的痛苦之上啊!不知者不怪吧!那時,整個人類的環保意識都很差,確實沒人告訴過我這樣做是錯誤的,我覺得揀鳥蛋和揀自己家雞產的蛋沒啥區別的。“知錯就改,善莫大焉”,長大后,我沒再撿過鳥蛋。今年春我采山菜時,曾兩次發現山雀蛋,我都悄悄地繞開了,沒經過一點的思想鬥爭哦!可見我還是一個言行一致的好人啊!